自那天冰冷而短暂的课堂交锋之后,楚白的身影就从诺丁学院消失了整整一周。没有预兆,没有告别,只有一张字迹潦草的请假条送到了老师案头,理由简单得近乎敷衍——
病假回家。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七舍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日常的修炼和学习冲淡了。
除了一个人,或者说,两个人。
“小三,你真的也不知道啊?”小舞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像被霜打蔫了的花瓣。她趴在楚白空荡荡的床铺边缘,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那双平日里总是灵动狡黠的粉红兔耳朵此刻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几乎要贴到她柔顺的棕色长发上。
她用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楚白枕头上留下的一根显眼的银白发丝,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点点被朋友“抛弃”的委屈,“一声不响就走了,连个字条都没留给我们……我还以为,他至少会跟你说一声呢。”
在她看来,唐三和他都是男孩子,又是前后桌关系,总该比她知道得多一点。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七舍染上一层暖橙色,也拉长了唐三站在阴影里的身影。
听到小舞的话,唐三整理自己床铺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他背对着小舞,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少年人略显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脊背线条。
他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完全遮蔽。他手中正叠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学院制服,指尖捏着衣领的力道似乎比平常要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
“……我…”唐三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却也在开口的瞬间泄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滞涩。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最终,那两个字还是清晰地吐了出来,清晰得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又空洞得像一句敷衍的谎言:
“不知道。”
这简短的三个字,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没有解释,没有推测,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好奇或关切,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空白。
小舞抬起头,粉红的眼眸带着探究看向唐三挺直的背影。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唐三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他。楚白突然消失,连她这个平时一起玩闹的“小舞姐”都觉得意外和失落,可唐三……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太反常了。
夕阳的光线移动着,恰好照亮了唐三侧对着她的半边脸颊。小舞敏锐地捕捉到,在他说出“不知道”三个字时,他紧抿的唇线似乎比平时绷得更直了,下颌的线条也显得格外冷硬。
那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压抑和回避?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强行按捺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不愿示人。
小舞张了张嘴,还想再问点什么,比如“他走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他家里是不是真出事了?”。但看着唐三那沉默而挺直的背影,感受着空气中弥漫开的那份无形的疏离和拒绝交流的气息,她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吧……”小舞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无奈,她从楚白的床边站起身,兔耳朵依旧耷拉着,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希望他没什么事,早点回来吧。”
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没再打扰那个沉浸在沉默阴影里的少年,转身走出了七舍。
当小舞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七舍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归巢鸟雀的啁啾。
唐三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垂眸看着自己手中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移动,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也照亮了他指尖那因用力而残留的苍白。
他并非真的“不知道”。
那天清晨冰冷的对视,楚白毫不掩饰的疏离和抗拒,还有那句自嘲般的“瞎猫碰上死耗子”都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里。
他当然知道楚白的“病假”来得蹊跷,更像是一种刻意的逃避,逃避他。逃避那晚尴尬的对视,逃避课堂上的试探,甚至可能……逃避整个诺丁学院的环境。
[这叫疑心太重……不要学!]
那句“不知道”,不是说给楚白听的,也不是说给小舞听的。
那是他说给自己听的。一种强行切断思绪、将所有的疑问和那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排斥的异样感,一同压入心底最深处的宣告。
与此同时,在远离诺丁城的某个清冷院落里,楚白正经历着另一种煎熬。
浓稠、漆黑的药汁盛在粗糙的陶碗里,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陈年草木腐败气息的苦涩。
那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直冲脑门,仅仅是闻到,就让楚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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