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过去,她一定会奔向他。
可是,今夜,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她如何还能在他的身边继续做若无其事的还珠格格。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摇头,拒绝。
乾隆脸色倏地阴沉,他冷冷地看向她,“云儿,我说过,既然你进了我的世界,就绝无可能再逃离,你再后退一步?”
萧云拨开萧剑的手,露出了苍凉悲悸的笑,开口道:“世人常说山和海不可相见,鸟和鱼不可同路,我的名字我的故事你都不曾知晓,我和你之间不是你现在看到的仅仅几步之遥的距离,而是我萧家十九口人命,是我九泉之下尸骨未寒的爹娘,是我而今十八岁却已经背负了十八年的血海深仇,我走到你身边用了整整用了十八年,这些你从不曾知晓。
我的名字叫萧云,十九年前,因为你的一道斩首示众的命令,我尚在襁褓便经历了家破人亡,我爹被斩首示众,我娘被逼自刎而亡,当年就是我哥,也才年仅四岁。
老爷,皇上,你万人之上,无人之巅,我想你一定没经历过绝望吧,我经历过,我哥哥经历过,我身后的每一个人都经历过,你以为这些同我年纪相仿,武艺高强的刺客是从哪里来的,呵呵,恐怕你早就忘了吧,也是,你怎么会记得呢?你曾经在我面前亲口说,你不记得十九年前下过斩首示众的命令。”
萧云的话犹如当下天空中炸响的惊雷,掀起了巨大的声响,那瞬间,乾隆身形有些踉跄,他的眼眸带着浓浓的慌张,甚至是空前的害怕。
他竟然是她的杀父仇人。
这样的认知直冲心底深处,突如其来的震颤让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法冷静,无法理智地思考,无法坐以待毙,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人心口上剜一刀,乾隆呼吸沉重,只是双目猩红的看着她。
“我爹名叫萧之航,有着江南第一大侠的称号,世居杭州,他文武双全,更是吹得一手好萧,我娘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他们举案齐眉,生活美满,可是这些我却只能听旁人隐晦谈起,却从未见过,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一个只有四岁的孩童,一朝之间,父母皆亡,我哥哥年仅四岁,亲眼目睹了父亲惨死,母亲自刎,自己还是个孩子还要把仅仅只有六个月大的我养大成人。
你告诉我,扪心自问,凭什么?是,你对我很好,这半年多以来,宠我,爱我,可惜你的爱给错了人,你凭什么觉得这短短的半年能够冲刷掉这滔天的血海深仇,凭什么你觉得你一句过来,我就可以转身抛下至亲?
你知道吗?
那一夜,血染萧府,红了半边天,那是杭州萧家最惨绝人寰的一笔。
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背负了上一辈的血债,这十八年来,我的认知里,你阴毒残暴,视人命如草芥
现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萧云双手捂着眼,痛哭了起来,汹涌的泪水,从手指缝溢出来。
河岸边,骤雨落,宿命敲。
青石板上,是一摊摊被雨水冲散的暗红,在苍白的月色的下,在乍现的惊雷中,是那般刺眼,伴随着萧云的每一句话,仿若将所有人带回了那个漫天火光,血流成河萧家府邸。
呜咽声,嘶吼声,挣扎声,愤怒声,似乎穿越时间由远及近灌入了每个人的耳畔。
乾隆神色空了一瞬,平日里那双柔情万总的墨瞳,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去,无声无息。
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萧云,看着她的衣衫因为中了七星透骨针而渗出的血迹。
他强忍着胸口翻涌而上的腥甜,缓缓地上前靠近,一步,两步,三步,最后在距离萧云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
抬手,手指轻颤,覆上她的脸颊,一下一下,给她擦拭着眼泪,“别哭!慢慢说,我在听!”
可是眼泪好似越擦越多,乾隆的心仿若被撕裂了。
“为什么擦不干呢?”
乾隆忘了,今夜大雨,任由他怎么擦,那张布满泪痕的脸都不会干。
就像十九年前的事,萧云在某个时刻因为他确实忘了仇恨,迷失了自己,但,再谈起时,那过往的记忆依然深刻。
爱是真的。
恨也是真的。
“是后悔了吗?”他轻声问着。
“后悔替我挡下你哥哥的暗器了吗?如果你没有救我,此刻欢呼的就是你们了吧,毕竟终于大仇得报了。”他的声音在抖。
萧云抬头,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朗目疏眉,温润沉稳,如果她不姓萧,如果没有仇恨......
她摇头,“不悔,就当还了你这半年多来的宠爱。”
“云儿还是这般心善。”他勾唇,苦涩的说道。
“给我一个机会,十九年前的事,给我一个查证的机会,眼下,你们兄妹二人皆负伤在身,先让胡太医诊治,给我三日,我一定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乾隆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铮铮事实,查,还有意义吗?”
“有,你也说了,你当时尚在襁褓,你哥哥年仅四岁,当年之事,你们也是一知半解,即使我是凶手,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你会如实告知吗?”
“会。你乖乖跟我回去,让胡太医给你好好看看,我保证,当年之事,绝不隐瞒。”
“为何?”泪盈于睫,她不解地问。
他又近一步,想要拥住她,但是被她后退躲开了。
“因为我感受到云儿的痛了。”他道。
七枚银针,还在她的体内。
她的脸色是那般的苍白,手是那般的冰凉。
“围场初见,我们的相遇不是意外,我中箭也不是,我们之间都是假的。”她看着他再次开口。
“但它是真的。”乾隆从腰间解下那枚她为他求的九霄环佩。
“凌云寺,二百六十六层石阶,一步一跪一叩首,不是吗?”
萧云再次崩溃了。
她想到他守在自己的床榻前寸步不离,亲手给自己上药,不假借他人之手。
明明他是她的仇人,她该恨的。
恨吗?
不,她不恨!
怪只怪,她和他朝夕相处没有守好自己的心。
怪只怪,她动了情。
“跟我回去,我给你们一个交代。”乾隆伸手去牵她的手。
还不等萧剑动作,萧云便已经避开,淡淡摇头:“我不会再回去了,方才的七星透骨针,已经偿还了你半年多的宠爱,而今,我是萧云,是萧家的嫡女,我身旁站着的是我的至亲,我该同他一起向你讨回十九年前萧家的血债了,就算今日死在这容县,那也不错,至少我没让我九泉之下的父母感到寒心。”
“云儿,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去!”乾隆沉下脸。
她身上还有伤,不能再任由她任性了。
萧云后退,决然地转身。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间,一双凤眸失望地微阖,也就阖上了一腔柔情。
再睁眼时,柔情不在。
“萧剑,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父母当年的真相吗?难道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妹妹身负重伤而不救吗?我说了只需给我三日,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能挣扎到几时,半个时辰都熬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