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控诉 文字狱的屠刀

“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论是三日还是三十日，结果始终都只有一个，凶手永远都是凶手，事实永远都是事实，当年的真相就不必麻烦皇上告知了，虽然年幼，但也谨记于心，如果你想知道，那就当是我和妹妹最后的遗言吧。”

乾隆似乎没想到萧剑会不假思索的拒绝他，他以为他这番说辞至少能缓和三日，没想到……

他看向萧剑，眼梢微扬，那双晦暗难明的风眸，凌厉中带着愠怒，慵懒中又暗含桀骜，紧抿的唇轻轻一扯，邪佞又危险。

“怎么？皇上又不想听了？”萧剑冷冷地出声，对上乾隆的目光看不出丝毫的惧意，整个人不卑不亢。

对视片刻后，乾隆轻瞥了一眼低着头站在萧剑身后的萧云，低沉的嗓音在冰凝的空气中漫开，“你说便是，不过换个地方。”

雨越下越大，他担心她的伤，万一再感染了风寒。

“皇上，前面不远处有几件破败的旧房子，暂且可以避雨。”一旁的尔康像是读懂了乾隆的心，开口道。

当然这也是他和额敏在埋伏时偶然发现的。

双方人马像是暂时休战般移步到了尔康说的地方，但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

“我的先父曾经当过知府，但后来因为文字狱被你斩首。”逼仄的空间内响起了萧剑隐忍的声音。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永琪尔康等人齐齐变了脸色。

虽说乾隆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但紧捏着扇子的手还是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文字狱？”尔康不确定的问道。

“文字狱，我爹做了一首诗，被冠上了反清的思想，牵连我们家每一个人，当初有的砍头，有的入狱，被处刑的共有十九口。”

萧剑猩红的眼眸再次看向乾隆，继续说道：“你即位之时，你大清的江山已经存续了一百多年，而且你的先祖也创造了盛世，你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用文字狱进行统治。

是，你也确实那样做了。

你继承皇位后，颁布圣旨：规定以后凡是举报文字之罪者，如果举报失事，一律按诬告罪反坐。

同时还赦免了你先祖四起绝大多数文字狱案犯以及牵连之人，一时间，天下读书人如沐春风，感激涕零。

可后来呢？不到几年你便摈弃了你当初的旨意，文字狱案此起彼伏，绵延不绝，案狱数量之多，规模之大，牵连之光，杀戮之血腥，均称空前，因文字狱获罪的人，罪及家属门生，为他写过传记，碑文以至于有过书信往来的人也要斩首，处刑极其严酷暴虐，可谓是前无古人。

明令要求重点查缴所谓的【违碍】和【悖逆】之书，甚至于，见不得诗句和文章中包含有【明】、【清】、【胡】、【狄】、【夷】等字眼，否则等待的便是抄家灭门之灾。

既然皇上想不起十九年前家父的事，那不知是否还记得乾隆十七年的徐述夔，他过世之后，他的儿子将他的诗作刊印成《一柱楼诗集》，其中【举杯忽见明天子，且把壶儿抛半边】，皇上牵强附会与断章取义，将【壶儿】认为是【胡儿】的谐音，断定其贬损满清，但当时，徐述夔已然去世，于是，你亲自下旨，虽其人已死，仍当刨棺戮尸，甚至于，不仅是他的孙子，就是徐家上下所有男丁无一幸免，全部被你处斩，妻女也全部发配为奴。

乾隆十八年的刘震宇、乾隆二十一年的《吊时语》，因为文字狱的死难者数不胜数......

诗文成罪状，纵横陷深渊。

洒墨化禁锢，挥毫成铁链。

墨狱囚将自，世间罪人间。

辞章封文章，思想失自由。

皇上不要告诉萧剑，也是事发久远，你忘了！需要时间去查明真相！！”说到这里的时候萧剑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怒意。

还未等乾隆开口，萧剑又说道：“萧家儿女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即使我们今日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那又如何，反正我家现在就只有我和妹妹仅存，容县是个好地方，皇上不如就地正法。

只是我最后悔的是云儿背着我偷偷进了宫，成了你的还珠格格，为了报仇只得认贼作父！”

“萧剑，认贼作父这四个字太严重了吧！”永琪脸色一变。

“对你来说，当然太重了，皇上是你的阿玛，是你崇拜的对象，对我来说，我们全家的死难，只有我和妹妹仅存，云儿又阴差阳错进了宫，是不是冥冥之中我死去的父母在带引这条复仇之路呢？”

“萧剑，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的先父是不是有反清的思想呢？”尔康也继而开了口。

“如果他有，他就该死吗？那么多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该死吗？”萧剑看向尔康低吼道，乾隆在他面前，他的言辞也依旧豪犀利大胆。

“不是他该死，是他犯了大忌。也许有一天我们这个时代会进步，人类会走到一个言论自由思想自由的信仰自由的时代，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时代，我的意思是说，文字狱的死难者是思想的死难者，这也不能全怪罪在皇上身上，萧剑，在下福尔康，是云儿的朋友，听我一句劝，佛曰：我执，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看样子你们一个个仍然对他死心塌地。”萧剑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后似笑非笑的说着。

“因为在我们的心里也有一股正义感，就是那股正义感，让我们不能去抹杀皇上的好，皇上的英明，其实，皇上对云儿真的是宠爱有加，如果说，是皇上让云儿成了孤儿，可是冥冥之中却有一股力量把云儿牵引进宫，让皇上成为了她的依靠，这不是一种很神奇的回报吗？”

“呵！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让她继续做她的还珠格格，皇上依然会对她宠爱到极点，上苍用另外一种方式吧这个血海深仇化解，不好吗？萧剑，不要让报仇成为你生命的主题，你也不想看到云儿变成一个满心仇恨的人吧啊，况且，你这个血海深仇要报起来并不容易，你今日万一失败了，你身后的那些随你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会死，还有云儿，万一万一你侥幸成功了，你却杀了一个好皇帝。成了整个中国的罪人，你的家和国比起来，哪个重？”尔康一字一句试图规劝着。

……

而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的乾隆走近萧云，用扇子轻轻抬起一直低着不肯抬起的小脸。

萧云被迫看他，近看，这张脸也带着病态的苍白，眸光流转间无不是痛苦难言。

“你进宫，有意接近我，是为了杀我？”

“是。”她如是说道，“我手持紫薇的信物，假借她的身份进了宫，当我受伤醒来时，那是我第一次接近了你，我看着你，跟你四目相对，那一霎那，我有过无数杀你的念头，我也差点做了。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把机会放弃了呢？”乾隆沙哑的问道，声音极轻。

“因为紫薇！我实在没有想到和她几个萍水相逢，她居然对我推心置腹，我这个人，别人对我推心置腹，我就愿意为对方粉身碎骨，她走了那么久想要认爹，我想要让她实现。”

听着萧云的话，乾隆心中的苦涩弥漫，那些咸涩难忍的血腥味，他又一次尝到了。

“云儿！”

呓语般的一声“云儿”在萧云的心里投下巨石，掀起惊涛骇浪。

她，该怎么做！

清澈的眼眸中是无奈的痛苦。

这半年多来，他对她的好历历在目。

也许，之所以难以忘怀，是因为，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宠爱，是那种真心到有十分恨不得拿出十一分来疼爱她。

她为复仇而来，却没想到上苍会让她动了心，而且还是以这样对立的身份。

也许老天真的爱捉弄人。

“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包括我的性命，但也只能是你。”

萧云拿剑的手抖了抖，直直地看向乾隆。

即使淋了雨，他依旧优雅尊贵，眉眼间淡淡风华，掩饰不住。

“为什么要杀了我爹娘呢？”

“云儿都知晓了，为何还要再问我一遍呢？”握着扇子的指尖收紧，泛白，眸色深沉。

萧云心痛的看向他，“如果可以重来，皇上还会下那样的旨意吗？”

半晌，他开口：“会。”

萧云被他的话打击到连连后退，她看向他，即使早已是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为何？”

乾隆上前一步，抬手，温柔地为她抹掉泪珠，声音很轻，很柔，“因为我是皇帝，很多事我别无选择。”

“难道可以避免也不避免吗？”她哽咽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