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消息才逐渐清晰了起来,两年零九个月,数以万计的人牺牲。直到如今才算真正停止。
停战的消息令所有人欢呼雀跃,有的人开心战争本身的胜利,有的人则开心志愿军终于能回国了……
等待的时候总是很难熬,停了战,洛伊宁却没有立马奔回来。新闻上说志愿军会陆续回来,还有一部分则是留下来帮助朝鲜重建。
南城没有任何军车出现,安然猜测他们可能仍然留下来了。
安然坐立难安,他想,朝鲜需要重建的话洛伊宁会留在那儿帮忙也不奇怪,他这个人总是一腔热血。但停战了的话,说不定可以写信了,也许哪天就会有来自朝鲜的信给他。
这么想着,安然每天都在意自己会不会收到信。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收到。
安然开始想着若是洛伊宁回来一定要好好和他生气,也不报个平安……让他如此难安。
直到九月,临近安然生日时,他被街上的热闹吸引。
一群百姓自觉在街道上整整齐齐地排着,好像在迎接什么人一样。
安然听到围着的百姓交头接耳在说什么,却没注意他们严肃的表情。
“是什么将军吗?”
“纪家的人吧?”
“天哪怎么会这样?”
“爸爸,那是什么?”有小孩儿软糯的声音响起。
“是英雄烈士。”
……
安然从人群边走过,漫不经心地扫过去一眼,却突然定住。
红旗盖在漆黑的木盒上。车上的军人神色庄重。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军车缓缓地往纪家方向驶去,没有一个人吵闹,每个人都肃穆着。
纪简……是纪简吗?
团然心里乱得很。他很不擅长和纪简谈话,也许是和纪简算不上熟络样,可是他们有过接触,有过几次交谈……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从世界消失,他感觉到很无措,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然在街上站了很久,直到人群散去他才想起自己该回家了。
他愣愣地走回安公馆,一抬头他看见门口有三位穿着军装的人背对着他。
他的心活了过来,他想着转过头来能看见想见的那个人。
心脏快速跳动着,几乎快要跃出胸膛。
是他吗?他回来了吗?
安然快步上前。三人纷纷转过来……第一个不是……第二个不是……直到中间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来,安然没看清他的脸却看到他手里的盒子。
红旗,黑盒,那是如此刺眼。
脑子嗡地一声响了一下,他往后退了一步。他对面前的三位军人感到分外恐惧。
“请问是安然先生吗?”声音宛如从天边而来。
“我……”安然抖着唇,眼泪从眼框滚下,“我不是……我不是……”安然眼神一寸一寸暗下来。
安逸思他们听到有佣人通报门口有军人时,也出来查看。她一出门就看清了军人手里的东西,以及崩溃的安然……她霎时间明白了。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安逸思最不想见到的场景还是发生了。
“然然。”安冲上前抱着安然。
安然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然先生,这是洛伊宁少将的遗物。遵循他生前的遗愿一部分交给您,一部分交给他的家人。”那军人说道。
“志愿者的遗体还在交接当中。”
“之后会统一葬在烈士陵园。”
“希望您能节哀。”
……
心一点点沉下去,切开又揉碎,沉入无底的深渊。他脑子在这一刻失灵了,混沌一片,耳朵在耳鸣。世界轰然倒塌,眼前的景色被泪水模糊。极度的悲伤涌上心头。
三个人军人是怎么走的,安然不记得了,他木讷地坐着,旁边放着刚才送来的盒子。
安然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不会哭也不会笑了。
安逸思想把盒子放在祭拜祖先的灵堂,刚抬手,安然像触发了什么开关,抢过去死命护在怀里,疯了似地吼道:“别动他!”
“妈妈不动,妈妈不动他。”见到他这样,安逸思也哭了,抱着他,渴望能给他一点点温暖,“然然,妈妈不动他。”
依赖着母亲的怀抱,安然从心里升上来的苦又一点点化开。他由小声变为大声地哭了,仿佛要把自己这三年的痛苦哭出来。
每一天,他都好累,好挣扎。唯一期望的就是洛伊宁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可是三年的痛苦等待却换来一个冷冰冰又充满荣誉的盒子。
无期的等待变为绝望。
死了,他死了。
洛伊宁真的永远离开了他……
安然哭得撕心裂肺,他真的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这样把他独自一个人丢在世上,他该怎么活剩下的几十年?
仿佛是有所感应,一场来迟的秋雨,笼罩着南城。
那天之后,安然病了,整天发烧。明明小时候身体就好,连感冒都不怎么得,现在显得所此薄弱。面色白得如一层纸,高烧不退。
吃药不见好转,吃东西也吃完就吐。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
医生来来往往,安然却再也没好转起来。
安逸思每天都照顾着安然,彦遥乐则是完全交给了彦霖格在带。彦霖格这个男人很体贴,找了中医西医各种医生过来给安然调理看病,没有丝毫怨言地打掉着泽瑞乘以及家里的事。
安然这两年都太累了,拼了命的工作,加上这次沉重的打击,整个人就垮掉了。
安逸思能扛得住压力,面对这样的状况她知道自己哭也无济于事,于是只得边照顾安然边给他聊聊天。希望他能哪天振作起来。
打击太过重大,安然生病后,也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直到某天,安公馆收到了一封来自临安城的信,收件人是安然。
安逸思见到信以为是生意上的事,想到安然的状态看什么都看不进,于是她把信拆开来看。
这是信开头写着“致小然”。纸张泛黄,笔记也有些年代。字看起来像小孩儿的字,歪歪扭扭不成字体。
安逸思目光却凝在了信件的落款上。
落款人:洛伊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