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安然听到洛伊宁的名字时，他的眼珠动了动，渐渐有了一层光亮。

安逸思把信封放在他手心上，示意他看一看。

安然把信封慢慢地打开，里面是张很小的纸片，纸张摸起来粗糙又扎手。一看就是很多年前写的。

不知道洛伊宁用的什么笔，字迹一点儿也不清楚。而且这字真的很丑，夹杂着错字，以及扭来扭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独创的字。

其实也不怪他，那时候的洛伊宁没上过学堂，也不认字，要写信就得一个字一个字学。

小然，洛伊宁在信里是这么偷偷称呼他的。这个然字写得格外工整，在一页纸信中显得它格外的其美。

从信中依稀看到洛伊宁刚参军那会儿很紧张，他担心自己做错事。然后他又想知道安然此刻在哪儿，是不是因为他不告而别，所以在生他的气。他思念小然，每天都除了训练就是偷空思念小然。他想变得更厉害，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反对他们在一起了。

他说：“我的人生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十七年而已，然而和你一起的短暂时光却足够我一生去体会。”

絮絮叨叨地写满了一整张小纸片，乍眼看去都没有想看的欲望。安然边看边笑。

笑着笑着，眼泪却又涌出来。

洛伊宁曾说，他给他写过信，只是不知道寄到哪里去，于是就都寄给了何溪。等到若是他牺牲了就让何溪转给他。

当时安然没有想到，竟然会真的以这种方式收到了来自十年前的信。

信看完了，安然手指情不自禁地摸过每一个字，就好像在隔着时空抚摸他的脸一样。

温柔又纯粹的人。

从那天起，安然开始说话，开吃好好吃饭。唯一不同的是，他性格变得更加沉默，也不再笑了。

属于洛伊宁的盒子一直放在他房间里，那天安然没有勇气打开。现如今，他平静地开启。

盒子里很干净，有几枚金色勋章，以及一个有部队编号和名字的纸。

干净的美。

这是十七岁的安然对十七岁的洛伊宁的第一感觉。

没想到，他死后也会用到干净这个词。什么都没带走，什么也没有带来。唯有记忆还存在他的的脑海里，独留他回味余生。

“他的……”安然顿一下，口中的词语太疏离了，“骨灰呢？”

“那天的军官说有非常多的遗体还在朝鲜。不得已就地掩埋或者由朝鲜保管。以后才能慢慢寻回来。”安逸思说。

那天说的时候安然也在场，只不过他当时太崩溃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安然把盒子里一枚枚勋章拿起，小小的重量却烫得他手心发疼。

翻遍了盒子的东西，安然没有看到自己送他的那枚“光辉”。

那枚让他们开始，又承载着安然无尽希冀的胸针也随着洛伊宁消失了。

也许是，光辉和他一起在陌生的土地上睡着了。

安然仍接受不了洛伊宁去世的事实。他的心豁开了一道口子，灵魂被劈成两半。他不知道多久才能愈合，只是他会慢慢地，学着接受。

病好以后，安然偶尔会去店里。大多时间，他会把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吃饭时就下来，看起来并无异常。

彦遥乐人小鬼大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变着法儿地给安然讲自己和朋友的趣事。

安然偶尔露出笑容，尽管安逸思他们都看出来了安然眼底抹不去的灰暗无头。

安公馆偶尔会有一封信从临城送来。有时候是两天，有时候是三天，有时候稍微长点，七天来一封。但无论多久，信件风雨无阻，一定会送给周公馆的安然。

每每在看到信的时候，安然的情绪才会产生变化。

就好像，有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有时间就会写信寄信。

又过了两个月，在某天，安然买了一张车票。

“去临安城？”安逸思满脸的不同意。安然现在状态也不好，她放心不下让他到处跑。

“嗯。”安然坦白意图，“去看洛伊宁的姐姐。”

彦霖格想着让安然走走散散心也行，鼓励他说：“也是，去看看她。”

“那我也去。”安逸思坚定地说。

“不用了妈。”安然没什么语气，“你在家好好待着。”

临走那天，彦霖格特意买了一些南城的特产食品，装了个袋子给安然稍上，嘱咐说：“去走亲戚可不能空着手去吃饭，这是我们的礼仪。”

“好，格叔，谢谢了。”安然回答说。

“衣服都够吗？”彦霖格又问。

“够的。”安然没想到他一个三十岁的人出趟门竟然被人担心衣服够不够穿。

安逸思没什么能嘱咐的，彦霖格操的心比她多，该说都说完了，她说：“然然，早去早回，我和你远叔还有星儿在家等你。”

“好。”安然都应允。

安然来临安城前没有提前和何溪打过招呼。何溪见到来人确实惊讶了，但看到的那一瞬，也湿了眼眶。

“我没跟洛知孟说。”何溪擦了一下眼睛，小声说道：“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我会注意的。”安然递给她手帕擦眼泪。

洛知孟见到安然很礼貌地向他问好，“哥哥好。”

“小知孟，你好。”说完安然从包里拿出了一袋零食。

小孩儿拿到从未见过的零食开心极了，“谢谢哥哥！”

“怎么长这么高了？”安然比划了一下问，都快要到自己腰了。

何溪弯腰整理了一下洛知孟的衣服，“男孩儿抽条快，他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