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月明星稀，明月高悬。夜已过半，祝云瑄睁开眼睛，小心的从梁祯怀中脱身出来。他将早写好的字条放在梁祯枕边，俯下身子轻蹭了蹭他的脸，转而看向他手下安抚着的小腹，愁眉不展。祝云瑄再并未多留，他抱起正在熟睡的儿子，哄着暥儿没有出声，借着月光给他穿好衣服，他抱着孩子从将军府后门出来，一路直至码头。不多时，海中传来海浪翻涌声，接着有船影自黑暗中驶来慢慢向他们靠近，海面上也依稀浮现出亮光。

船停在码头，祝云璟下来接他们，祝云瑄刚要上船，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阿瑄。”

祝云瑄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只见梁祯正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祝云瑄无奈，只得将暥儿交给祝云璟，叫他们先上船，自己则转身走到梁祯面前。他抬起头对上梁祯灼热的目光，话到了嘴边，可到此刻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梁祯轻将他耳边的鬓发别回耳后，轻声问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计划了，是吗？”

祝云瑄抿了抿唇，点头。

自从彩虹岛回来那日起，梁祯便已经察觉祝云瑄的异样。特别是那日在船中祝云瑄曾说“待你平安回来…我们便成婚，你做朕的皇后”，这话一出，梁祯自是先为他封后之言欣喜，但他重新回想起那话，便明白了祝云瑄其他的意思。虽未当面询问祝云瑄如何知道他们将要分别，心里却也有数，只是未动声色将那些字眼都在之后的笑谈中淡去。

“你还是不信我吗？”

祝云瑄方才垂下的头蓦地抬起，“我没有。梁祯，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可我也有我该扛的责任，我是大衍的皇帝，不是你护在身后的弱小，你也该信我的。

梁祯怔忪了一瞬，脸上的神情重新柔和了下来：“是我想岔了，这些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祝云瑄抬手指了指还在半空中盘旋的游隼：“它一直跟着我，我刚上岛它就把兄长的信送来了，我其实……一直在等你亲口跟我说。”

梁祯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怕你不同意。阿瑄，其实你也很清楚，这个岛上的人想要回大衍，不是你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他们必须为大衍立功，才能名正言顺地回去…”

祝云瑄再也忍不住，扑进梁祯怀里将人抱住，还未出声眼泪便先滑落下：“朕无需你铤而走险去立下大功，只要有朕在你想回大衍我便一定会让你回去，朕只要你平安无事。”

祝云瑄深知离别在即，这几日里他已经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在梁祯面前露出什么伤心的神色，他不断安慰自己，梁祯必然会平安无事的回来。他特意选在夜里偷偷的走，就是怕见了梁祯又会舍不得离开。可到了此刻，祝云瑄发现自己根本放心不下他。梁祯要只身一人到贼寇之中，腹中孩子稍有闪失，他就会葬身敌营，必死无疑。

他埋头在梁祯怀里，不住的落泪。梁祯轻拍了拍祝云瑄的背，淡笑道：“我没事，没那么容易死的。放心吧，等我回来，你说过的，要封我做皇后，君无戏言。”

祝云瑄直起身子，泪眼婆娑的望向他：“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轻笑声再次在耳畔响起：“那是自然，我还等着陛下十里红妆的娶我呢。”

梁祯再次将人拥入怀中，直到船上的祝云璟不耐烦的提醒他们，祝云瑄这才松了手，不舍的上了船。

船行出好远，祝云瑄还站在船尾，不错眼地看着码头上那早已经看不见的人影，被祝云璟拉回了舱中。

回了船里祝云瑄依旧心神不宁，拍了拍睡熟的暥儿，总要转头看看窗外。祝云璟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颇有些不满的开口：“至于吗？不过才一起待了几天，况且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到底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这般死心塌地…”

祝云瑄摇头打断他：“哥，梁祯他现在怀着身孕…是我的孩子。”

这话一出祝云璟愣住，“你们不是才出去半月，怎么会……”

祝云瑄红着眼睛沉声给他解释：“早在我来闽州之前他便去找过我，确是我的孩子。”

祝云璟欲言又止，本要说梁祯不好的话也都收了回去，他轻叹了口气，拍了拍祝云瑄的肩膀，只道了一句：“会没事的。”

祝云瑄点着头，目光依旧停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透过云层洒下的点点光亮，被渐渐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