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只是母亲不会再给她什么回应了。墨兰很清楚这一点，她只能是苦笑两声，哪怕时至今日，她依然是如风筝一般。

表面上看飞得很高，实际上线从来没有握在自己手里过。

这么想着，墨兰心里更烦了些，便干脆卸了钗环，准备睡一会儿。

说起来墨兰也能感觉到，上回风寒好了之后自己身体便不如先前好了，这几天许是思虑过度的缘故，晚上总是睡不好，只好白天补补觉。

再说盛纮那边，因着顾廷烨保他，所以他倒是没有流放三千里，但也是丢了官职，盛纮这沉浮一生最后一无所有，也是足够讽刺。

没叫盛纮、盛老太太母子俩给林噙霜抵命，墨兰自然是有些遗憾的，但她也知道，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然不易，更重要的是……即便她还想做什么，只怕也是由不得自己了。

借着这事，陈御史又跟顾廷烨过招且不落下风，这使得他在清流中的名望更上一层，棋下完了，他当然也是志得意满，不过老狐狸从来都是会做戏的，哪怕是在墨兰这个可以被他任意搓扁揉圆的弱女子面前。

“不管怎么说，都多谢陈大人肯淌这趟浑水，”墨兰恭恭敬敬的奉上一杯茶，“没有陈大人，家母怕是有冤难告……”

陈御史眯了眯眼，淡淡的审视着墨兰，就如精明的商人审视货物一般，“盛姑娘客气了，老夫身为御史言官，上谏天子下察百官，乃职责所在，况且此事也非我一人之力，”说到这儿陈御史神色暗了一瞬，那神情活像是没挣够就赔钱的奸商，不过也只是一瞬，他笑意更深，“如今令堂之事已了，四姑娘也该多为自己考虑，古人云父母爱子非为报也，想来令堂九泉之下最不放心的，也是姑娘这个女儿。”

墨兰如何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她若真是安心认命的，早便听了盛纮的嫁与文炎敬，所以尽管知道自己手里的牌已打了精光，墨兰还是最后挣扎了一下，“多谢大人关怀，只是……我实在没什么打算，大人见谅。”

陈御史不气不恼，“老夫为官数十载，虽没见过泼天富贵，但也自问有些阅历，如姑娘这般年轻一时想不透的时候也有，过去就好了嘛。”

墨兰神色有一瞬的怆然，“是么？也许是吧。”

陈御史将茶饮尽，“下月初九犬子娶妻，老夫附庸风雅一回，求一幅姑娘的书画可好？”

墨兰点头，“大人放心，小女一定亲自登门送礼。”

陈御史满意的走了，墨兰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又凉又苦，果然自己沏茶的功夫还是不到家么？

这段时间里，墨兰又恢复了刚来玉清观时候的生活，不爱见人，也不爱说话，只是把自己闷在屋里做些书画。

直到陈御史长子婚礼那天。

那也是她回京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件雪青色的曳地长裙，几根岫玉簪子，便是墨兰今日的妆扮，说不上盛装出席，但也不算寡淡，只是更显形容纤瘦，几欲随风而去。

这场婚礼说得上盛大，毕竟女家是兖王的独女和宜县主。来赴宴的宾客也多是朝中文官，虽说平时这群人没少因为政见不同互相攻讦，但毕竟都是老狐狸，场面上的功夫从来不差。

“这位便是近来于京中颇有才名的盛姑娘吧，幸会幸会。”

说话的是庆昌公主的第三子韩诚，如今不过是个廪生，能出现在这儿完全是因着陈御史会做人没落下一个在京中数得上名的宗室或是文官。

墨兰微微颔首，“敢问尊驾是？”

韩诚举起酒杯，“小生韩诚，家父是镇南侯次子，家母是庆昌公主。”

墨兰客套了几句，本想着能搪塞过去，可韩诚却似乎看不懂她的拒绝，连着举杯敬酒，口里倒是振振有词的，“小生不才，故而最敬才女，今日见姑娘金面实在三生有幸，姑娘可否赏脸再饮一杯？”

“韩兄，”宴席对面，齐衡遥遥举杯，“上回去高兄办的曲水流觞宴上，已得见韩兄千杯不醉之风，不想才隔半月，虽无流觞曲水，但又见韩兄惜花爱月，实在让人敬服，不若我敬韩兄一杯？”

韩诚脸色刷的变了，直接一饮而尽，“果然是御史台出来的，嘴比你们御史台外头柏树上的乌鸦还讨嫌。”

他这话说完气氛突然怪异了起来，好几个文官拿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有几个年轻的沉不住气，已往这边看了过来。

韩诚更觉得脸上挂不住，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席。

墨兰往齐衡那边点点头，撑着举起杯来—自然是以茶代酒。齐衡浅浅一笑，举杯回应。

待这股微妙的气氛过去，墨兰终于是可以暂时离席，一来是醒醒酒，二来也是寻一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