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手握提盒,一步一步,缓缓走来,走到了上官浅眼前,也走进了她的心里。
眼前人身披刺金黑袍,长发束起,佩戴金冠,青丝如墨,肤如玉,浓眉如黛,唇如血。刀削般鼻梁的上方,眉间藏着远山秋色,眼中却透着薄情似水。
宫尚角转身将提盒放下,又帮上官浅解开了困住她的枷锁。
刹那间,上官浅身体没了托力,瘫软在了地上,柔弱得像只将死的兔子。
可是,等来的不是鞭打用刑,不是质问逼供,而是提盒里精美饭菜和药汤。
上官浅猜想了一百种提盒中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不想是以这种方式呈现。
“现在宫门赐死的方式,都那么隐晦了吗?”上官浅没有犹豫地想拿起药汤,却因手长时间被枷锁困住而控制不住地颤抖而失败。
宫尚角摘下了头上的一根银簪,插入饭菜和汤中,银簪子并未变色。
上官浅怔怔地望着他,企图望穿他眼底的冰霜和秘密,却怎么也看不清。
“为什么不杀我?”上官浅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自己的颤音,但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气声。
宫尚角俯身蹲下,重新端起汤药递到上官浅跟前,用汤匙舀起一勺药汤,送到了上官浅的嘴边:“来,先把午膳吃了。”
那是宫尚角从未有过的温柔,那是上官浅独属一份的温柔。
那句话像是一场美梦,虚无缥缈,不切实际,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刻,这样的两个身份之间出现,却又真真正正地从宫尚角口中出现,传入上官浅耳中后消失。
上官浅不忍刨根问底,她怕这美梦一碰就碎。
她想多沉溺一会儿他的温柔乡,哪怕柔情蜜意背后是把藏了毒的刀子,哪怕这是他装出来的虚情假意,哪怕背后是圈套是陷阱,这也许是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最后的美好,她没有理由不沦陷。
上官浅低头,喝下了勺中药汤。一口,两口,宫尚角的动作轻柔而缓慢,截然不像平日里那位冷酷无情的铁血角公子。
她喝汤时不经意地抬眸,眼含泪光,黑眸闪烁明亮,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眉眼中的柔情转瞬即逝。
这也许只有上官浅能够扑捉到。
宫尚角又何尝不是故意避之不回呢?
他为什么不杀她呢?
他自己心里真的有答案吗?
那一刻,两人无言,一人不问,一人不答。
只是简简单单地,宫尚角给上官浅喂汤药,如同寻常夫妻一般,平淡而美好,短暂而真实。
那一刻,宫尚角只是宫尚角,上官浅只是上官浅。
宫尚角一口,一口,像是哄小孩一般,将餐食喂完,着手收起餐盘放入提盒。
眼前的他,温暖得不真实。
可美梦终究会苏醒,纵使上官浅万般留恋与不舍。
万幸的是,在刚刚过去的几分钟内,上官浅见到了宫尚角不为人知的一面。
也是这几分钟给了上官浅时间去积攒面对死亡的勇气。
“快杀了我吧。”
上官浅乞求着垂下了头,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死亡是莫大的一种解脱。她现在活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宫尚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褐色的瞳仁里藏着深不见底的秘密。
上官浅抬眸,与他冰冷的目光相撞,倒映出自己惶恐的面庞。
此刻的她,似是宫尚角的指尖玩物,生死难料。
她不知道宫尚角有什么计划,会怎么处决自己,又是否知道在戌时无锋兵临城下的时候,该如何面对。
可这些都已与她无关了,她作为刺客,任务失败,就是死。
那她当真不害怕吗?
眼眶的泪,颤抖的手,都已经出卖她了。
宫尚角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瞰上官浅,像是从天而降的救赎者一样。
“我保你不死。”
喉结滚动,声音低沉沙哑,似是哽咽许久才说出的话。
他又何尝不害怕呢?
若眼前的女孩真的没了生的希望,踏上了不归的黄泉路,他又该怎么办?
宫尚角连忙转身毅然离去,趁着眼角的泪珠还未在她面前滑落。
大门再次关闭,牢房重回暗无天日。
上官浅默然半晌,而后嘴角微扬,自嘲地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相信了宫尚角的诺言。
可她是要杀他的人啊,他真的会放过她吗?
上官浅暗自呢喃:“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