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寒鸦柒匿藏的枝桠间,他从未像此刻这样仔细地打量一个人,连同宫尚角遥望山巅时眼神中的一丝波动都没放过。
眉梢眼角,身姿气态,他和宫尚角,无一处相像。
寒鸦柒心中隐隐有了一丝雀跃——
或许,
南衣说的那些替身的话只是气话,
或许呢……
宫尚角比寒鸦柒他们想的难对付多了。
他静静站在那里,将其他人护在身后。
孤身一人,却有着万夫莫敌的气势。即便是死人堆里长大的无锋刺客,也不免心惊。
宫尚角的刀很冷,其人更冷。
郑南衣很少提起寒鸦柒,但云为衫却不介意把寸头断眉的形象向宫门几兄弟广而告之,她等着他们趁早解决了这负心汉。
是以,宫尚角一眼就认出这只阴沟里的老鼠。
常年行走江湖,宫尚角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即使还未同那个刺客正式交手,只看着那双眼,便能发现这人骨子里的劣性——
寡恩薄义,阴鸷狠厉。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一想到南衣曾为这种人付上真心,被他骗的团团转,宫尚角只觉得心脏骤然收紧,又苦又涩,怎么也不是滋味。
她那么娇气爱哭的一个人,碰见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知道会受多少苦,流多少泪。
无边的愧疚几乎淹没宫尚角,他想,若是当年他没有后退,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切了。
宫尚角握着刀,望向寒鸦柒时,眼中恨意尤甚。
待那人从树梢翻身而下,宫尚角的嫌弃之色简直溢于言表。
东歪西倒,站没站相,毫无仪态可言。
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
沦落到要和这种人做情敌,宫尚角额头血管突突的跳。他现在竟觉得宫子羽都顺眼许多。
宫尚角冷冷瞧着寒鸦柒。他是真不知道南衣喜欢上这人哪一点,总不能是饥不择食,什么都吃?
自觉是这场孽缘的导火索,宫尚角觉得他有必要回去好好和南衣商讨一下培养审美观的问题。
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眼红。
宫尚角并不多话,自有出鞘寒刃告诉食腐饮血的寒鸦,究竟谁才是顶级的猎手。
万籁俱寂,只听铮的一声,有如击玉敲金。
锋刃带起的火花照亮两人凛若冰霜的黑眸,寒鸦柒和宫尚角各自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高涨暴虐的杀意。
只此一招,宫尚角便凭着凌厉强劲的力道斩断寒鸦柒手中短剑。
他本该,也本可能避开另一位刺客的短刃。
但寒鸦柒腰间坠着的红绳令宫尚角尤为不爽,宁肯生挨一剑,他也拼着一股劲挑断碍眼的红绳。
和南衣绑一样的红绳,你也配?
寒鸦柒死死瞪着宫尚角。
可宫尚角全然不似他们这般如临大敌。
他的眼神,没有挑衅,没有严阵以待,只是不屑,他甚至还在轻蔑地笑着,就仿佛是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蝼蚁。
寒鸦肆不知道一旁的寒鸦柒有没有注意,但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男人万事万物不放在眼中的倨傲姿态,和寒鸦柒的模样有几分重合。
即使,他们明明完全不像。
寒鸦肆大抵明白南衣是怎么喜欢上了寒鸦柒。
替身,从来都并非一模一样。
只要那么一恍惚时,像又不像的神态,就足以让人无限怀念。
正主与替身,经久不衰的戏码。
寒鸦柒的所有防线都在宫尚角那如同上位者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中溃败。
那副天潢贵胄的样子,他永远也模仿不来。
他突然想起君陶的话——
“情非泛泛?也不过是从前罢了,我会取代宫尚角的位置。”
“你取代不了。”
“她不可能再爱宫尚角了。”
“那你也取代不了。
白月亮永远挂在天上,
宫尚角也永远都是那个宫尚角,他在南衣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替。”
……
这一刻,站在宫尚角面前,他就像是个低劣的替代品。
寒鸦柒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