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流火。
仅凭这四字,上官浅便将万俟哀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所以,她偷了一部分图纸,然后你又从她手上抢了过来。”
万俟哀摩挲着腰间双镰,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人。
“抢?”上官浅眼波一转,幽幽道,“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技不如人,怎么怪我?”
万俟哀没有接话,但他的态度是赞赏的。
他当然不会在意上官浅的手段,无锋之人,就该这样无所不用其极。
“只可惜,”上官浅顿了顿,确认万俟哀神色如常,才又蛊惑道,“还有一小半在她手中。”
她的话,点到即止。眼中贪恋却无遮无掩,算计郑南衣的心思昭然若揭。
经过刚刚一遭,上官浅不敢再兀自拿乔。
以万俟哀的道行,与其隐藏,还不如先将一切暴露在他面前。
然而,上官浅等了许久,也不见万俟哀接茬。
就在她反复思量是否又触了他的霉头时,凉薄又放肆的哼笑声在她耳畔响起。
“寒鸦柒没教你,做事要做绝吗?”
“既然抢都抢了,”
“自然是要把东西通通抢到手。”
万俟哀懒懒散散站直了身子,打着卷的碎发有些发蔫,唯独那双眼亮的吓人。
上官浅笑盈盈般退了一步。
好戏,开场了。
月亮高高挂,照得街上积雪熠熠,踏着飞雪而来的惨淡白衣,轻盈袅娜,如烟似雾。
她的命,太脆弱。
弱小到不用万俟哀出手,或许只待冷风一吹,她就会化作漫天飞雪。
这便是,郑南衣?
万俟哀微微眯着眼,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他还在想搅得宫门天翻地覆的祸水,会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艳佳人。
结果,竟是这种单纯小白兔?
依他看来,这还不如那个上官浅。
宫门的男人,当真是被关傻了,没见过世面。
就在万俟哀分神的那一刹,缓步而行的人影倏然转身。
少女动作极快,黑猫般跃上枝头。没惊动叶梢积雪,轻飘飘就要跃到另一边去了。
如果不是万俟哀内力雄厚,及时震碎郑南衣落脚的枝垭,竟差点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檐上青砖瓦被踩的哐啷作响,幸而,两人缠斗间,都未动用武器,否则这屋顶就要毁于一旦。
万俟哀是不屑于将宝贝双镰用在这个废物身上。
郑南衣则是压根不敢使。
她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人,但直觉告诉她,这人与无锋脱不了干系。既是在无锋面前,她必须小心再小心,定不能完全暴露自己全部功力。
“你是谁?”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有病啊!”
……
诸如此类的一连串质问让郑南衣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聪明,这完全符合她在无锋众人心中聒噪无脑的形象。
看着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郑南衣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的表现没引起什么怀疑。
不过,这个疯子到底从哪里窜出来的?
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男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个字,只是不断朝她下狠手。
郑南衣虽然跟了寒鸦柒多年,但寒鸦柒向来轻慢于她,从不曾告诉她无锋的消息。
因而,面对这个陌生强劲的杀手,郑南衣也没有任何头绪。
黑白分明的眼恶狠狠地瞪,恨不得从男人身上剜下一块肉来。郑南衣喉间腥甜,强撑着劲儿,才没在他面前卑微倒下。
这人,绝对会是宫门的劲敌。
会是魍吗?
郑南衣脑子转得快,既震惊于魍的现身,又恼怒于男人猫捉老鼠般的折磨。
男人招式狠辣,步步紧逼,将郑南衣打得狼狈不堪。但她知道,他留手了,但凡刚才他再狠一些,她就能去地下见姥姥了。
然而这不意味着他就是什么好人。
他好像就享受这种看人挣扎的快感,总是给人希望,又亲手碾碎。
每当郑南衣得以喘息,男人就会再次给以重击。但他并不会下死手,反倒不断催促着她挣扎求生。等她以为要逃出生天时,又再次循环往复那变态的举动。
被折磨得焦头烂额的郑南衣一度怀疑这人有虐杀的癖好,此时,她不得不期盼着寒鸦肆的出现了。
然而,神明并未听见她的祷告。
郑南衣知道,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依靠。但她不知道的是,寒鸦肆此刻被寒衣客牵制着,拼了命想要来找她。
“疯子,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明明就被打得节节败退,气喘吁吁,却还坚持一遍遍放狠话。万俟哀都不知该说她有气节,还是愚不可及。
只一眼,万俟哀就看透这只强装冷酷的兔子。
少女那点儿警惕试探的把戏在他眼中,无异于幼兽的恐吓,自以为凶狠,却毫无威慑力,实在好笑得很。
以提溜小猫的方式,万俟哀只需一只手,就按着她的后颈,将傻模傻样,骄纵无脑的少女拉扯到面前。
都这样的形势了,她还在嚷嚷着报复的话语。
万俟哀终于知道无锋之中有关郑南衣缺心眼的传言,还真非作假。
好久都没见这么纯正的傻狍子了。
被桎梏的少女没个消停的时候,万俟哀抓着人狠狠抵在石墙上才换回点安生。
趁着这会儿,万俟哀才真正打量起她的模样。
映着落在眼睫处的细碎雪晶,少女那双眼亮闪闪,清凌凌,像要将人吸进去。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无来由的,万俟哀想起那个酸腐书生常吟的一句。
郑南衣是易碎的琉璃,但万俟哀却不会因明珠蒙尘而生出怜惜,他天生就是破坏者,而非守护者。
如此弱不禁风,如此适合被掌控。
万俟哀想起被那人送给他,又被他亲手虐杀的猫崽子。
说起来,还有几分怀念呢。
早知道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替代品,他就不该玩得那么快了。
万俟哀看着郑南衣,脸上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若是细长白腻的颈被狠狠绞住,他就能欣赏到那副艳丽姿态,万俟哀不无恶意地想着。
把她变成那只猫崽子吧。
这回,他慢慢玩,玩久一点儿。
或许是郑南衣缓过劲来,有些涣散的目光再度直直冲着他。
万俟哀自然知道她气得不轻,毕竟他的手就放在那处,急促跳动的心声落在他掌心,酥酥痒痒。
他知道,她一定想杀了他。
可万俟哀是什么人,钢刀架脖子上都笑得猖狂,她那点儿威胁算个什么。
软绵绵的东西任他欺负,再衬着那张气得粉艳的俏脸,万俟哀连日来不得抒发的瘾在此时竟有些缓解。
够劲儿。
被一头撞飞的时候,万俟哀能感受到鼻腔瞬间涌出的腥味,血管下沸腾汹涌的杀意几乎冲破骨肉,叫嚣着,要让这只猫崽子尝尝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