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衣以为雪公子会被她狎昵之举吓跑,但他留了下来。
他理好衣衫,若无其事地在桌案旁坐正,若非异于平常的玉容艳姿,郑南衣还以为他真无动于衷。
雪公子看着她时似有满腹疑问,但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垂眸,一杯接一杯地饮着茶,时不时会悄悄瞥上她一眼。
郑南衣用膳的时候本就安静,雪公子不说话,郑南衣便也不说。殿内沉默得只听见炭火噼啪的声音。
三十六计第十六计,紧随勿迫,散而后擒,兵不血刃,是为欲擒故纵。
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气力,郑南衣只是表现得疏离客气些,雪公子便再也坐不住了。
“是,是我刚才做的不好吗?”
“嗯?”郑南衣拧眉,好似浑然不解,“刚才?”
“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少女问得如此认真,仿佛此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大梦一场。
但雪公子很清醒,那或许是他的一厢情愿,却绝非春梦了无痕。
意识到郑南衣欲撇清关系,雪公子只觉喉头紧窒,掩在袍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生怕克制不住想要质问的心思。
“你刚才明明说……”
“欸,瞧我这记性!”
刚刚还蔫了吧唧的雪公子眼神一亮,见郑南衣朝他招了招手,便忙不迭地跟上。
见郑南衣绕过屏风,雪重子便规规矩矩地止步。
接过少女递给他的瓷白圆筒时,雪公子忐忑到声音都极度不自在起来。
他真的没想到——原来,原来她还记挂着今日是他的生辰!
雪公子不断摩挲着那画筒,笑了又笑,他眨也不眨地盯着郑南衣,又惊又喜道,“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额……”
“也不是不行。”
雪公子迫不及待地打开,取出那卷画像缓缓打开。
若不是郑南衣接的快,瓷白圆筒便要摔个四分五裂。
郑南衣有些心疼地捧着画筒,一抬头,便看见雪公子将画像捏得紧紧的。
很快,那边上就起了几道抚不平褶皱。
“雪公子?”
“你怎么了?”
“怎么魂不守舍的。”
雪公子在少女清凌凌的眼中看见自己落魄狼狈的模样,他试图笑起来,却只觉得苦得慌。
这种苦涩在意识到郑南衣很宝贝那副画像的时候达到了顶端,雪公子觉得黄连之苦也莫过如此。
“你觉得我画的怎么样?”郑南衣自顾自欢欣道,“我觉得我画功进步许多了,”
“现在嘛,起码有八分神似雪重子。”
“你看是不是?”
雪公子撇过头,不愿再看一眼,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
他觉得心口仿佛是被黄连泡着了,苦不堪言,随手就捻了几颗糖莲子放进嘴里,却还是怎么也压不住。
“你是不是累了?”
雪公子没有搭腔。
“那你好生休息,我自己把东西拿给雪重子。”
左一个雪重子,右一个雪重子,雪公子听得愈发失了仪态。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的。
那可是他敬仰信赖多年的人啊,他怎么能有这样嫉恨的心思。
雪公子心中猛然一惊,似大梦初醒般,吓出一身冷汗。
红颜祸水,祸乱宫门。
恐惧似蔓生的藤草,一点点爬上他的心头。
雪公子原不信长老的偏执之词,此刻却又害怕长老一语成谶。
只刚刚一瞬的失控,便让他真真切切意识到眼前人的危险性了。
不知该如何面对,雪公子干脆避开了郑南衣。但不管他将头偏向哪一边,郑南衣都有法凑到他面前去。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郑南衣说着便要去探他的额头温度。
但——
既然雪公子都后退一步了,郑南衣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
伸到半空的手,无着无落,实在尴尬可笑极了。
郑南衣安静地垂下手,不知自己哪里玩脱了。
不应该啊。
擒是捉,纵是放。她还没放多久呢,这傻小子怎么就直接鸣金收兵,说不玩就不玩了?
难道他不吃这一套?还是被刺激地过头了,心寒了?
郑南衣垂头沉思的样子落在雪公子眼中,便成了她因为他的拒绝而暗自神伤。
雪公子几乎要克制不住上前安慰她。
可他不能。
他太了解自己的心了。
只要再靠近一点儿,他便同前山的公子一样着了道,免不了会因儿女私情与雪重子生了嫌隙。
到那时,不止雪宫,恐怕前后山都会发生龃龉,真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眼睁睁看着雪公子从房中溜走的时候,郑南衣仍旧不敢相信。
这么好糊弄的纯情公子,她居然失手了!
驭男三十六计第一次出招,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