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174

宫门许久没有这样安宁了，但——这也只是两位长老的自以为罢了。

就像山洪爆发时，下游的天可能前一瞬还瓦蓝蓝的，一派和气，但很快就能立马变成黑云压城的景色，将人打得猝不及防。

打郑南衣失踪的那天起，角徵羽三宫的心腹侍卫就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已经埋了个不确定的火药，迟早有一天得炸了。

就这几日，不说将宫门掘地三尺，但一尺起码是有的。各宫侍卫被派出去的时候，经常会发现其他宫的身影，皆是身影匆匆，神色晦暗。

虽然未曾正面撞上，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是来干什么的。毕竟，宫门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接连几日在这些地方撞见，不是为自家主子找夫人的还能是干嘛的呢？

自意识到还有其他宫的侍卫也在找人后，大家都各自卯着劲。除了后山，前山每一寸地皮都被他们薅了个遍，就想着能为自家主子先讨着夫人。

原本，角宫的侍卫都觉得找人这差事轮不着自己。谁都知道，角公子并不喜欢那个药人和徵公子走得那么近。

但被金复领着没日没夜地搜查时，大家从金复难得的沉默肃然中，忽然就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压力。更别说，角公子后来在墨池边上发了好大的火。

角宫的侍卫不敢再掉以轻心，发誓要和角公子一起帮徵公子抢回夫人。

这一切进行的隐秘，除了几位宫主和心腹侍卫，便再无人知晓。日子只过了两三天，但其余的人都仿佛默认这事儿就此翻篇了，没再讨论过。

所以，就连平素里爱打听前山的雪公子也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比起打探那些隐情，雪公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长老命我来提审里面的人。”

泠泠如珠玉的声被山风吹得冰冷刺骨，毫无起伏的语调听着不像是商量，倒像是单方面的命令。

两位黄玉侍面面相觑，“可有雪长老手谕？”

少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坦然地摸了摸腰间，复又问向一边的人，“在你那里？”

雪公子轻咳一声，朝他私语道，“我走的时候给了你。”

“真是不巧，我一时疏忽，将手谕给忘了。”

雪重子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似乎天下万事万物，无一样能教他生出世俗的喜忧。

衬着一头诡异又漂亮的银发，少年那双眼更是如神明般寂然怜悯。

那样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两位侍卫只思考了一瞬，便放雪重子二人进去了。

石洞昏暗，但雪公子来的次数不少，一进去便轻车熟路地朝里走，时不时还有闲心瞥一眼身边的雪重子。

少年长着天真无邪的模样，但扯起谎来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更神奇的是，不管是多离谱的谎话，只要经雪重子嘴里出来，好像就没有谁不信的。

雪公子想，若是哪一天他能学得一半功力，他就能去前山看看南衣了。想到这，便又是一阵怅惘。

也不知道，她过得还好不好。

“阿嚏！”郑南衣揉了揉鼻子，碎碎念着，“一百岁，两百长……”

“到底谁在念叨我啊？”

“一大早没完了。”

从石床上利落地翻了个身后，郑南衣盘腿而坐，单手撑着头，又开始起每日扔石子的固定活动。

石壁被尖利的石子勾出两个名字。

郑南衣看得气不顺了，又往那里狠狠掷了一个。

老匹夫！

老不要脸的！

到底凭什么啊？亏她费心费力为宫门跑前跑后，就连花长老下手对付她之前，她都还惦记着他是宫尚角他们敬重的长老，想要保护他。

结果下一刻就被人狠狠上了一课。

这就是所谓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郑南衣愤愤地咬唇，她想，若让她出去了，定要让他俩好看。

想着想着，讨人厌的阴冷再度席卷全身，郑南衣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她伸手接住那一点儿冷冷的光。

恍惚间，郑南衣发现那种愤怒并不像第一日那么强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凉和迷惘。

只有一寸天光的暗室，几乎分不出日夜，郑南衣只能艰难地从每日送膳的时刻记录时间的流逝。

才不过短短三日，她却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

没有人和她说话，她便自己和自己说，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有时候，愣愣地看着顶上漏下的光，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疯了呢？

关在这里，和关在无锋，又有什么区别呢？

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很愤怒，又吼又叫，但无人理会。

第二日，郑南衣消停了些，她想，宫尚角他们总会找到自己的，她只需要等待便是。

到今天，她无可避免的生出一丝害怕。宫尚角从前便为了宫门抛下了她，她又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再抛下第二次呢？

远徵和宫子羽或许也会来救她，可说到底，当天平的另一端是宫门的时候，谁知道他们会怎么选呢？

就像她口口声声要对雪长老不客气时，那老匹夫一脸轻嘲，对她的挑衅毫不在意。

是啊，大家都心知肚明，有宫尚角他们在，定然不会让她伤害到长老院半分。毕竟，他们才是一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