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家宴,金砖铺地,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中为铜胎鎏金宝顶。殿内外檐均饰金龙和玺彩画,天花为沥粉贴金图案,殿内设地屏宝座。
夜幕沉沉,繁星满天。廊下声声虫鸣,时有微凉扶面颊,却感觉不是风。极目远望,每一挺柱,辄悬宫灯,淡黄色的流光将水殿云房照的灯火通明,将玉树琼枝映得如若烟萝。
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为梁,水晶玉壁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椅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相轮火焰珠顶,宝顶周围有八条铁链各与力士相连。
孩童手执莲花灯一前一后追逐打闹,笑声银铃般清脆;闺中好友双双站在窗前,素手掩红颊,悄声交流着闺中密话;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波澜起伏动人心弦,每到精彩之处便引得茶客们一片拍手叫好。
楼阁间风吹灯笼的沙沙声,灶台间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丝竹声,管乐声,环佩叮当之声,烟火绽放之声。
集市尘世喧嚣,岸下灯火璀璨,天地忽然静了下来,所有的喧嚣和灯火都被无边的夜色包裹,浓缩成一幅流光溢彩的夜色剪影。墨色浓重,竟是这般繁华。
推杯换盏之间,顾言九眼神始终不离身旁的南栀。
二人四目相对,许南栀微微一笑,举起杯盏,道:“新婚之夜,我们未曾交杯,今日,少爷愿意与我喝交杯酒吗?”
顾言九一愣,急忙拿起酒杯,身后小厮急忙有眼色的填满。
佳人醉颜酡,发如垂柳随风动。绯红双颊,眉目起波澜,腰如折柳,长袖逸飞,玉指动夜光,落花狼籍酒阑珊,笙歌醉梦间,金钗摇摇,却依然带笑。
纤手持高杯酒,浅斟慢饮,两腮绯红,双眸一意,温柔中揉入了娇媚,却又带着忧伤。
顾言九突然凑近她,呼吸落在她白皙细嫩的脖颈皮肤上,他下意识模糊低下头,脑袋缓缓的靠在了他的肩膀,接触间鼻翼满是未消散的酒气。
“父亲,南栀醉了,我们先回屋了。”
顾言九轻搂着南栀走进湘院,二人仰面躺在床榻上。
只一会,顾言九就起身要去软榻上睡。
衣角却忽然被许南栀拉住不松手。
顾言九一愣,微微一笑,缓缓躺倒许南栀身边,看着睡梦中的南栀,久久不能入梦。
可他并没听清南栀的含糊呢喃:“夏二哥……”
再说另一边的庆博侯府,夏铭苏锦娘并坐在次坐看着舞蹈。
苏锦娘是真一个绝世美人,拥有着一张极其精致的脸,这祸水般的脸上满是笑容,那琉璃般的眸子轻轻闪动,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不被她吸引而停眸凝视。
犹如少女一般的俏脸如一朵雪白牡丹,极清极妍,宛如花间朝露。
“夫君?”苏锦娘抬头看着夏铭,芊芊玉指抚上脸庞。
夏铭微微侧头避开了苏锦娘的手指。
“夫人何事?”依旧冷漠。
“今日是除夕,夫君可否来我房——”说着,苏锦娘低下头,眼中一片萧瑟。
“除夕之夜,论理也该去陪你的,不必多言。”
“夫君!”苏锦娘声音高了些。
“不要无理取闹。”
夏铭看着苏锦娘,皱了皱眉。甩甩衣袖告罪了庆博侯就头也不回的离席了。
月色清霜照在地砖上,树枝摇晃影子如水中藻动。檐下影一重重变动,柏树叶在廊下所挂灯笼的昏光显得纤细而晶莹。
一灯如豆,窗外雨声磅礴,天地间没如倾洪。
夏铭站在窗前,手里紧握着那条玉镯。温润冰凉,本已是世间极品,又由数十匠人连夜镀金丝,钳碧玉,由此更加珍贵,举世无双。
“为什么……”夏铭呢喃道:“南栀,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为什么不相信我……”
门外手端糖酥的苏锦娘倒吸一口气:“南栀?许南栀?顾少夫人?”
刚要推门进去,只听门内又传出声音:“如若那夜,我对你伸出手,请你共舞,你就不会生气,不会去南坝……”
“南栀……我怎么能弄丢你!”
屋内夏铭缓缓蹲下,抱头痛哭。
微风吹过,屋外风铃响动,那是南栀江都下寻前送给夏铭的。
夏铭缓缓抬起头,听着叮当铃声,好像又看见了南栀的面庞,如年少时一样,轻轻唤着他:“夏二哥……夏二哥……夏二哥……”
“南栀!”夏铭伸手一抓,我在手里的却只有冬日里的寒气。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是被他弄丢再也回不来的佳人,曾经的他们,美好如日初东方。许南栀看向他清亮的眼眸中,仿佛总是镌刻进无数绚丽的风景,显得温婉而迷人,蕴含着灿如烟花般的爱意。
可夏铭眼前总是久久挥之不去南栀那远去的背影。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声夹杂着雷声,闪电划出白色亮光。
大雨渐歇,屋檐积水一下一下,犹断未断的敲打着窗外几扇肥绿芭蕉叶,乌云散去,屋内的光线重复光亮
乌云黑压压一片空,才至申时,天色已昏沉下来。
夏铭就这样,坐在窗边,守着飘逸不断风铃。
他舍不得这玉骨风铃在风中摇曳,可又想听雨中的风铃疯狂敲打碰撞,好欺骗自己这风铃曾经的主人也如风铃敲打一般在疯狂的思念他。
这是他此时能守住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门外,一个身影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