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见

伊姆拉缀尔坐在马车里，艾格诺尔骑马跟在旁边。但是今天下雨了，艾格诺尔只好钻进马车，坐在伊姆拉缀尔对面，他不停地磨牙，似乎想用磨牙霍霍声填补这该死的寂静。

艾格诺尔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机会了，于是她拿出黄铜口琴把玩着，看见伊姆拉缀尔面色一变，她就知道她猜对了。

老凯文每次为精灵王备马时都让艾格诺尔代劳，伊纳尔把她带到马厩来，她的名字，罗米安和一对精灵双胞胎。现在她确定了，故事中那对双子，成了永冬之境的两位精灵王。

“谁给你的，艾格诺尔？”伊姆拉缀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管马厩的老凯文。”艾格诺尔心中窃喜，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他已经辞职回家了，这会估计快到海港了。”

“停车！”伊姆拉缀尔厉声喊到，行云流水地跳下马车，跨上淑女，把艾格诺尔也抓上来，立即策马狂奔。“其他人原地休息。”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中。

艾格诺尔为他刚才优雅的动作打了满分，非常享受精灵的速度，他们俩没走官道，而是从树林里穿过。艾格诺尔并没有来过这里，却有种莫名的熟悉。伊姆拉缀尔似乎已经迷失在千篇一律的赛普树中，不停地要求她指路。

从午夜跑到第二天清晨，整整六个小时，伊姆拉缀尔没带马鞭，却能驱使懒惰的淑女跑得飞快，可是现在它实在跑不动了。只能慢悠悠地散步，任凭伊姆拉缀尔怎样抚摸或训斥它都不为所动。于是他下马，抱着艾格诺尔，一边听她指路一边狂奔。

艾格诺尔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此刻无比后悔自己手贱拿出口琴。“其他人留在那可能有危险。”艾格诺尔试图劝说他回去。

“指路。”伊姆拉缀尔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上哪去了。”艾格诺尔冲着他的耳朵大吼。伊姆拉缀尔仿佛失了神智一般掐住了艾格诺尔的脖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手指越收越紧。“船早开了。”艾格诺尔拼命扣他的手指，企图吸进空气。伊姆拉缀尔听到这话突然脱力般松开了手，垂下了头。

“走吧，我们找个旅馆歇歇。”

“来一桶酒，最烈的。”伊姆拉缀尔把两枚金币拍在柜台上。艾格诺尔在稍远处跟着，她始终有点后怕，连马都舍不得打的伊姆拉缀尔大人刚刚差点掐死自己。正当她偷偷打量伊姆拉缀尔时，他突然回过头，看了看艾格诺尔。“再来一份食物，在门外挂一根胡萝卜，好生照料一会来的那匹白马。”他整理好情绪，又变成了那个无微不至，滴水不漏的精灵王。

“老……老爷，有另一位老爷托我给您带句话。”老板鼓起勇气说。“确定没认错吗，乱传消息可是很危险的。”伊姆拉缀尔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确定确定，蓝眼睛的精灵老爷俺只见过过这一次。”老板看到伊姆拉缀尔的笑容，连忙赔笑着。

“把食物和酒端过来，不能空着肚子说啊。”老板赶忙端来了一份洋葱汤就面包，以及一壶酒。伊姆拉缀尔倒了一杯。“他说什么了？”他喝了口酒，假装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那位老爷说，“对不起，再见。”

伊姆拉缀尔顿了一下。“他叫什么，哪天走的？”“他说他叫老凯文，老爷，前天刚走。”

老板看伊姆拉缀尔语气变冷，胆战心惊，贵族老爷们一个不爽就捅死人的事，他自是听的不少，只能暗自祈祷自己没说错话。“别怕，我啊，总是失忆，等我下次再来这个酒馆，你也给我传条口信如何。”伊姆拉缀尔让艾格诺尔掏出五枚金币。

“这里荒郊野岭，没什么生意，你替我传完口信，就拿着金币重新寻个地方开酒馆吧。”老板感激地收齐了一共七枚金币。

“就说。”伊姆拉缀尔又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回家吧。”

他自斟自饮，喝了好几壶酒，也有了几分醉意，拉着艾格诺尔说话。老板给了他们房间钥匙，识趣地回到厨房不听他们的对话。

“艾格诺尔，艾尔，老凯文是罗米安，他把我养大，我还没来得及，还没来得及说我像爱父亲那样爱着他，我还没来的及给他唱我写的歌，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学会打猎了，甚至连告别都没来的及。”

伊姆拉缀尔说话颠三倒四，艾格诺尔只能尽力安抚着，一边留意他是否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精灵不是永生的吗，等咱们回永冬之境，会找到老凯文的。”艾格诺尔始终不愿叫他罗米安。“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伊姆拉缀尔倒了倒酒壶。“没有了，艾格诺尔，再拿一壶来。”

“好好好，我拿来咱们上楼喝。”艾格诺尔实在担心醉酒后口无遮拦的伊姆拉缀尔说出什么来，拎了酒壶，扶着高她将近三十公分的精灵王上楼。

“罗米安，告诉你吧，我会读心哦，连动物的也能读哦，可是马克的心，我一点都看不清。”

“我不是罗米安殿下，大人。”艾格诺尔耐心地解释。伊姆拉缀尔迷离地看着艾格诺尔：“你不是，你是——哥哥。”艾格诺尔无语，等等，哥哥？“那你是谁呀？”“我？我是伊姆拉缀斯，神之子的养子。”他自豪地挺起胸脯。

正当艾格诺尔震惊时，伊姆拉缀斯又自顾自说起来：“他们总说我是个娇纵过度的孩子，愚蠢的，除了微笑什么也不会的孩子。只是从不真正说出来。马克给我们穿上不同颜色的衣服，戴上写着名字的项链，我们互相交换。我总是不愿意换回来，因为当我戴着哥哥的项链时，人们就会把我认错成哥哥，努力恭维我。”伊姆拉缀斯像大树旁边的小草一样努力吸吮着大树剩下的雨水。

“我好几百岁了都是单身汉。伊姆拉缀斯大人，您的眼睛真是……哦！伊姆拉缀尔大人，我的爱情就这么结束了。”艾格诺尔有点可怜他又有点好笑，不过都比不上他听说面前这位是玩世不恭的伊姆拉缀斯更加惊讶，想到跟他一起去不熟悉的地方，也更加没有安全感。她还想从伊姆拉缀斯口中知道些东西，只是他似乎陷入回忆无法自拔了。

“哥，我找到真爱了，她叫蜜丽儿，我跟踪了她三天，她脑子里只有音乐！宴会！美食！人群！”艾格诺尔被逗笑了，伊姆拉缀斯挑选配偶的方式略显草率啊，他肯定没好好追求蜜丽儿，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喜结连理。

“哥，我们赢了，可是蜜丽儿死了。”伊姆拉缀斯忽然趴在桌子上哽咽起来。“该死的光荣之战，谈何光荣，哥，他们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用刀挑着炫耀，哥，救救我。”

艾格诺尔一下沉寂了，“光荣之战”一场人类和精灵最后联盟几乎全胜的战役，把恶魔打伤，至今没有再出现，甚至有人认为恶魔已死。但这毕竟还是一场战争，一场横跨整片大陆，纵跨八十六年的战争，伊姆拉缀斯在战斗中失去了妻子。史书上没有记载一个叫蜜丽儿的普通女孩，正如它没有记载大多数完成这场战争的普通士兵一样。

“鞋匠的孩子没鞋穿。”艾格诺尔突然想起这句话。

艾格诺尔第三次为他打酒回来时，他开始抱住艾格诺尔就喊妈妈，一边哭得撕心裂肺，一会叫她罗米安或马克，叫她哥哥，叫她蜜丽儿，就是不叫艾格诺尔。不知折腾了多久，伊姆拉缀斯终于睡着了，艾格诺尔也疲倦的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