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她唱着我的歌

[2020年9月底]

月考如期来临。考前最后十分钟，杨嘉宇坐在嘈杂的考场里再次确认自己带齐了文具，深呼吸等待广播响起。

这是升高中后的第一次大型考试，谁是真学霸？谁将成为班级的拖油瓶？成绩公布之日就能见分晓。

 高一月考三天，每天上午两科，下午一科。每场考试之间只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十分紧凑。所有考试结束就放国庆长假。

为了防止学生作弊，考场人员是随机分配的，所以不存在哪个考场的学生一定好，哪个考场的学生一定差。不过肉眼可见的每个人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杨嘉宇不是不好学，他只是觉得这些知识点都太简单根本不需要复习。

试题果然都是送分题。一场接一场考试过去，他感到万分舒畅。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他觉得空气都是清新的。

他一从考场里出来就拿着三天来的卷子与各科老师对较答案。主观题尚且不知，但除此之外的客观题都接近于满分。他带着无法压抑的优越与自信回到了班级。

 还没等他坐下，杨嘉宇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同桌气压低得可怕。再一眼杨嘉宇就看见了她桌上与椅子旁落满的被揉成一团而皱巴巴的试卷。

"没事。我初中糊糊涂涂地学完，高中当然要更努力才是。"陈桉面无表情地说。看得出来，她现在的不爽程度相当于一枚即将爆炸的定时炸弹。想必她的智商被人类的试题狠狠地羞辱了。

杨嘉宇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对方的怨气，他不想再刺激她了。这是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发现她封存着如此强烈的情绪。上次"教" 给她"感谢"后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杨嘉宇斟酌一下用词，安慰道:"毕竟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何况我们人类辛苦研究的科学定理在你那根本不存在。你们只需要掌握魔法就能掌控世间万物。人类可做不到这一点，自然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陈桉点点头:"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们空间的事情的?"

"这没什么，就是魔幻小说看多了。"

陈桉闻言一脸"你们人类知道的太多了"的表情。杨嘉宇看她神情那么严肃莫名有点想笑。

"告诉你哦，刚开始你的反应是"愤怒"。现在嘛..."杨嘉宇在"惊讶"与"不解"两词间徘徊。最终他开口道:"现在是"惊讶"且"不解"。"

 "同时？"

"对。感情本身就是很复杂的东西，你能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不同的情感波动。"杨嘉宇耐心地解释。

陈桉将手放在了胸口的位置。"没有啊。"她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覆盖眼皮，"我没有感觉到其他波动啊?"

杨嘉宇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傻。"他轻抬起陈桉垂在身侧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

陈桉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现在感觉到了吧?"

陈桉却迅速抽回了手:"不要乱动。"

她的确感觉到了两股不同的波动。话语却没了下文。

 

 第二天清晨，杨嘉宇又来了。 少年的目光炯炯，又似乎有着祈祷。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  "不好意思，我还是不能相信你。"我开口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他带来的书中抽出一张照片。定睛一看，那是我们的合照。 他的眼角忽而沁出泪水。

"先生?"

我想我是心软了，原本想说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可以做假的东西，根本算不上证据。但我的目光却被他手中的书吸引了。

"《苏菲的世界》？"

和我一样，他也立刻将泪憋在心里，又露出他那淡然无畏的笑容:"是你从前最喜欢的。"

"我最喜欢的吗？..."我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现在的我迫切地想了解一切，不自知地流露出期待。他的嘴角上扬了几度，似乎很满意我目前的表现。这就对了。我顺应地向前倾斜着身子。

 即使他的言语还是不能轻信，但也存在着利用价值。我并非想听他阐述这本书的优点和意义，而是观察着他的反应。那个意味深长的笑，虽然并不明显，但还是被我察觉到了。就此而言，他很有可能是骗子，并且我或许有很强的观察能力和思维能力。接下来，如果他真的回答了，则说明我是一个轻易信人，涉世未深的人，或者说他认为我是这样的人。

 如果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陈桉，你在试图利用我。"他晴闭上眼，压低了声音，"我很了解你。"

...这超出了我的思考范围。

他继续道:"甚至你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局限而不是我了解的原因，我都一清二楚。"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直直的盯着我，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我疑惑又警惕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太可疑了......但并非那么不可信。至少他能知道我的想法。我紧攒着床单的手稍微柔和了些。

"你放松警惕了，小姐。"叫"小姐"对他来说不大习惯，但他仍像胜利者一般微笑着。

光线透过透薄窗帘洒满了病房，他的容貌是如此阳光柔和。也就表面上。

明明已经有了猜想，我还是想问:"你怎么知道?"

我的手不知觉已完全松开了皱巴的床单，被轻巧地抬起。我猜到了。

"因为我们是..."

但没完全猜到。

他将我的手从即将接触的唇边移开。 "太没说服力了吧？"他仍然直视着我，"我猜你是这样想的。你聪明的小脑袋肯定已经猜到咯。"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要将我拉过去。先前我保持着身体略前倾的好奇姿态，被这么一带，顺势往前倒去。

"我知道，你很讨厌处于被动状态。"

他也连忙往前走了几步，用怀抱接住了我。 "...不过，你没有反抗？"

对方在一瞬之间透露出的惊异和慌张，却被我牢牢拽住了。我主动迎了上去，贴近了他的脸，甚至能感觉到他悸乱的呼吸。

"嗯，我甚至有点兴奋。"

从对方松开的手中抽出了双臂，我搭着他的肩，围着他的脖颈回抱。他的脸颊瞬间变了色。先是苍白，再是红。 当我用双手捧着他的脸时，他炸了。他不知所措地推开了我，耳根都开始泛红。我没忍住笑了起来。

"先生的小把戏被我拆穿咯。" 脑中冒出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不会是在模仿失忆前的我吧？"不等他摇头，我就无法接受地否认了自己。

许久，他似乎冷静下来了，抬起头正经地解释:"不是的，失忆前也是我主动。"

"可我不是不喜欢被动吗？"

"是啊。"他撇撇嘴，可怜巴巴地回答，"但又不是你不喜欢，别人就不强求了啊。"然后，他又会心一笑。

 哈哈，还委屈你了。

 "不过..."他揉揉脖子，似回味一般闭上眼，然后睁开，眨巴眨巴，仿佛有什么很新奇的东西摆在面前。"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嗯...主动**?"

我抡起枕头往他头上砸去。

"奥奥奥不是**不是...你在试探我吧，用那种方式拆穿我。"他又要露出那欠打的笑容，被我的眼神制止了。

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总之，之前我的主动是经过你同意的。我可不是流氓。"

 ......

"我明白了，先生。"我此时的脸上一定毫无感情吧...因为我的内心十分混乱，为了不被察觉，刻意控制着表情。"那也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

"我也明白了，小姐。"他站起来，转身离开了病房。也算是给了我想要的清净。

  

[2020年9月底]

那一次谈话，陈桉还告诉了杨嘉宇一些更新鲜的事:

她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人，潘洛斯阶梯。那里的每个人都有魔力。她的魔法并非普通的魔法，而是非自身传递魔法。所谓的非自身传递魔法，就是小说里常见的"神职"，但有些许不同的点在于拥有这种魔法的人实际上是没有魔力的。

"有魔法但没有魔力?"杨嘉宇惊讶的叫喊出声。虽说当时已经放学，但班里还有一大半的同学聚在一块校对答案，听到声响都转头看去。杨嘉宇已经习惯这种社死现场，说笑一般带掉了这个话题:"哈哈，那确实是有趣的小说。"

 "不有趣。这是挺麻烦的事。"

说完这句话，陈桉起身离开了教室。杨嘉宇懂她的意思，也跟着出了教室。

"魔力，"才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安里便接着刚才的问题说，"在我心里，它只是对魔法的有效辅助。没有魔力自然不等于没有魔法，就像没人帮助不等于不能解决问题。"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拥有"神职"的人没有魔力，但能够凭借身份施展魔力，而且掌握的魔力往往比常人要厉害得多。

"就像是自强的人成功后总会比其他人优秀。"

所以，拥有这类特殊魔法的人们，通常更在意自己是否能够"成功"。原因是她们有天生的弊端:

"各个方面的缺陷。或是身体，或是家庭，或是性格。总而言之，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陈桉的缺陷是什么？" 此话出口，对方沉默了些许，还是装作满不在乎地回答了他。

"各个方面都有吧？"她持着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杨嘉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细讲的话，我之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是因为我会不定时的遗忘。我自幼无父，母亲在我很小时便过世了，后来是，表亲收留了我，并送我来人类世界学习..."

杨嘉宇注意到了对方的犹豫和迟疑。也罢，本来就是不好的经历，没必要勉强对方说完。再说，他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对方性格里的缺陷。

于是关于缺陷一事便草草结束。

"神职"有许多种，究根结底大多都与自然脱不开关系("至少目前你们人类战胜不了自然")，但陈桉是特殊的一个，系数意念系魔法，称为探梦使者。

 ""传递"又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字面意思。"她单肩挎包，向他一招手，两人便出了校门。他们沿着一起走过的路，一边讨论着他人听不懂的内容，一边慢悠悠地走着。

总而言之，传递魔法是由他人传给自身的魔法。一般而言，拥有这种魔法的人会传给后代或有识之士。无论是传给谁，传递者与被传递者之间就会形成一种联系，被传递者的魔力会通过这种联系缓慢地传递给传递者，而那种神奇的魔法也会转移到他/她的身上。魔力传递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传递者若不信任对方，就会先保存魔法，等到吸收完所有魔力后，才会将魔法赐予对方。所以，魔力转移的期间，便是新魔法持有者最脆弱的时期。

后来，那个空间的人们称神奇魔法的持有者为"使者"。他们的使命，就是帮助与造福人民。

"如果前者反悔，不守信用，失去魔力的一方该怎么办呢？"杨嘉宇思考与总结后，再次提出了疑问。

陈桉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一顿，回过头来看她。她带着无法形容的表情。浅浅的笑容配上她的回答，另他感到不寒而栗。

 "嗯...双方都会遭到反噬，然后死亡。"

陈桉似乎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只是抬起头，恰有一片银杏落在她的额头上。"入秋了..."她没有选择拍掉落叶，只是任由它躺在自己的额上，衬出令人羡慕的白亮。

 杨嘉宇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还没到银杏叶最漂亮的时候。陈桉很快欣赏完毕，回过神来，见杨嘉宇也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观察着落叶，不禁捂嘴偷笑。

"好啦。没有那么严重。"

"啊？"杨嘉宇再次露出茫然的表情。

"和愚蠢的人类开个玩笑，竟然被信以为真了。"她的双手仍遮挡着脸，拦住嘉宇的视线。不过这是多此一举，从她上扬的唇角和神情中都透露出了得意。

"你在哪里学...和我学的？"他迅速反应过来，接着叹了口气，"你有时间学这个，不如多背几条知识点。"

陈桉眉头一皱:"杨先生变得如此好学，为何我没收到通知？"

"......哈哈哈，就当你在说笑。"

 她说的没错，街旁的绿化带虽新鲜如常，但空气在慢慢转凉，偶然也有枯黄的叶片飘落。

 "所以，答案是?"

眼前的少女"嗯?"地应一声，歪了歪脑袋。 "什么答案?"

"不会死人的话...?"

她闻言，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当然。失去魔力的一方会有办法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联系不会亏待任何一方。"

好含糊的回答。他感觉对方一出校门就心不在焉的。解决了关于魔法的问题，他心头仍在意更多，比方说陈桉生活的地方，无法言说的过去与突然转变的态度。

"学姐是不是教了你什么啊。除了学习。嗯，有没有教你学习以外的东西?"

陈桉没有回答，只是笑看着前方。杨嘉宇也朝着她的视线望去。正是陈溪尹。她的身侧站着一位身着正装的男人，打开了车门，正准备上车。

 陈溪尹看见他俩，眼睛一亮，交代几句便小跑过来搂住了陈桉的脖颈。这么一对比，学姐虽然没有杨嘉宇高，但也至少高出陈桉半个头。

 "小桉，放学怎么不叫上我呀？"

陈桉被她搂着但没什么反应，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杨嘉宇，仿佛他是那个碍事的家伙。

"你小子好，才一个月就抢了我老婆。"

她边说还边顺了顺陈桉的头发，结果在指缝里打了结，不满地撇撇嘴。

 杨嘉宇尴尬得无地自容:"啊，你俩认识?"虽说他早知道两人有交情，但不知道她俩已经要好到可以动对方的头发——之前有人告诉她，女生不喜欢被其他人摸头发。尤其是某人不久前还面露凶光地警告他不要乱碰。

这番明知故问让陈桉略显不解地看向他。

陈溪尹松了搂住陈桉的手，又搭上她的肩膀，十分从容地回答:"小桉是我名义上的妹妹。"接着她又很自然地环住了陈桉的腰，侧着头靠向陈桉。"她是我的小迷妹哦～是不是呀小桉？"

与陈桉的清冷感不同，陈溪尹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长相也十分清纯但又显得成熟。仔细一看，是校园女神的级别，有小迷妹很正常。

陈桉无奈地点点头:"陈小姐，你开心就好。"

不知怎么，杨嘉宇立马在脑中脑补了一场大戏——从异空间来到人类世界的少女无家可归被千金小姐收留...

感觉到一股视线正聚焦在他身上，他立马回了神:"怎么了学姐？"有一刹那，他仿佛窥见了陈溪颖脸上转瞬即逝，立刻被笑脸覆盖的不悦。他瞧见她腰上的手更紧了些。

"人我带走啦～很抱歉打扰到你们聊天。"陈溪颖牵着安里对他挥挥手，脸上倒是没有一丝歉意，反而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随即便拉着安里离开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杨嘉宇突然一阵寒战，仿佛刚经过一场无声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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