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沈柯深知，那个叫做姜酆的年轻北疆人素来计策阴险歹毒。所以这个木匣他还必须打开看里面倒底有什么东西，防止自己的辩白被当做通敌。可他不看还好，一看发现是个格外重要的东西，让他都要怀疑自己与岑亲王的打算被人揭穿，把岑纪安和北疆暗通款曲的种种写得半真不假。沈柯冒的是冷汗，在玉里阴冷的冬天，更加寒凉透心——这还是坐在炭火充足的马车里。因为木匣里有一封信和一张地图。那张地图，是邙原主城桐城的守备地形图，描绘详细，就像是设计时，有人在一旁亲眼所见记录下来。

沈柯想到内奸就觉得更加不妙。姜酆向来情报先行，比他们的感觉提前许多，要一边排查内鬼一边计划谋反，是相当不现实的。最好办法是让岑纪安撤出桐城，这样桐城原来的设计就都作废了，等于和这互相抵消。

“老将军。”我临行前被裴老将军叫到府中，“是担忧下一任邙原太守么。”

“我和王上倒都知道，是岑止那个孩子很合适。”裴朔笑笑，他对这些没那么担心，他担心的是裴左这个唯一的孙子，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可承受不住，“我家的臭小子，让他能活到我这个老头的岁数就心满意足了。”

“老将军对我有恩，舍命必护。”我单腿跪下去，跪在这个让我有机会覆灭北疆的老人面前承诺，“这次要用您的兵，见谅。”

“哈哈……宋子夜比你大一些，好相处。”裴朔早就把宋子夜和自己的军队借给眼前青年，再按照姜酆这个鬼才的路途，会比沈柯那群人到的还早。

“是。姜酆这就辞别老将军。”我低头，退了出去。

“老头子又是让你护着我吧。恨不得我能被关起来。”裴左和牧谷在等我，他清楚老将军所想，可他就是不回去，“父亲的事我不能原谅，快去解决了那个岑纪安。”

他说话阴阳怪气，行动风风火火，直接窜到中军去了。

“他父亲的事是怎么…”牧谷见我上马，也翻身上马，小声问起这档不算太久的陈年旧事。

“十一年前的战争最后，成败都在裴左的父亲裴越。”我吐出一口气，也算是虎父无犬子的典范，“如果不是裴越死守孤城，抗住了北疆的攻势，玉里是不能包抄迂回地歼灭北疆军队。”

“所以裴越战死，裴左和裴朔将军生疏了。”牧谷依旧在打量姜酆脸色，不是这么简单。

“裴越死守孤城，是老将军的命令。”我闭上眼，任由胯下坐骑跟着行军队伍慢慢地走，“老将军看得清楚，如果不在那里歼灭北疆主力部队，以后还会不断骚扰。即使打赢了，也不能专心建设城池国家。”

“所以歼灭主力部队，可以保证北疆十多年没有还击余力。”牧谷见姜酆闭着眼，还以为是困倦要这么睡去，竟然安安静静地乖巧无言。

我耳朵清净下来。

故事不仅仅这些，裴越死守孤城并没有战死，只是受伤。但是战火纷飞，老将军顾不上私事，顾不上裴左的父亲，他自己的亲生独子。等到北疆军队被全歼，裴朔将军再调转马头，马不停蹄地去找裴越。那个时候，裴越已然伤重，经受不起路途颠簸，就在进入王都的前一天去世。裴左没看到父亲最后一眼，就见到灵柩——原本书信里父亲还说伤好就回来见他们母子。

而那次老将军指挥的合围，就是我父亲战死的背水一役。

造化弄人。

的确把北疆打得十年不能再战。可汗他们却计算好了，损失的全是我父亲这样小部族的往上爬的小贵族和政见不和的人。一边防止有新的人瓜分权力，一边还把父亲他们的土地财产啃噬干净，而有着彪悍骑兵，北疆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北疆。

“叔父。”岑止来到岑纪安的书房里，对方正气得脸色发白，“这是何事？”

“探子传来消息，沈柯早就倒向玉里王那边！”岑纪安虽然脾气急躁，对于这个侄子倒是爱护有加，说是比对待亲儿子还亲都不为过——当然，岑纪安没有儿子。

“叔父，这多半是玉里那边的计策。不排除沈柯的队伍里有细作，但沈柯应该不是。”岑止声音温和平静，让急躁的男人气息调匀，他又露出向来清淡的笑容，“沈柯可以当作我们与世家的联系，其他人叔父随意处置就是了。”

岑纪安点点头，他这个早逝兄长的遗孤侄子看起来是文文弱弱，也没有唬人的气势，却是文斯条理的聪明人。比军师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那就等他们进入邙原后，处理其他人，把沈柯押过来。”岑纪安立刻吩咐自己手下，“不要放跑一个。格杀勿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