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关山·师傅死遁以后（3）

一片缟素的宅子里，最庄重肃穆的地方，当然是摆放了亡者灵位和棺木的灵堂。

任梵音看着元禄一脸郑重地给灵位前上了三炷香，目光从那熟悉的字眼上一扫而过。

六道堂的宋老堂主和前任堂主宁远舟，于任梵音而言，都不是什么陌生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安国和梧国这两大间客组织间所有的纷争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任梵音不再属于朱衣卫，朱衣卫的敌人，便可以是她的朋友。

今天晚上估计不会太平了。习武之人的耳力自然是极好的，内力越深厚，能察觉到的风吹草动越多。此时此刻，任梵音就清楚地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轻轻挪了半步，让自己与元禄并肩而立，身上的这套衣裙是元禄特意为她买的，并不符合她往日的打扮，但宽大的广袖确实能藏住许多东西。任梵音握住袖子里蓄势待发的匕首，眸色冷冽：“有人来了。”

“你伤还没好，先躲起来吧。”元禄并没有察觉到她袖子里蠢蠢欲动的手，但是他自认为是个男子汉，遇事绝没有要躲在一个姑娘家后面寻求保护的道理，于是他拉住了任梵音的衣袖，“我可以应付的。”他自信地笑了笑，拍了拍腰间的百宝袋，“可别小瞧我。”

作为墨家的传人，六道堂饿鬼道成立以来最出类拔萃的天才，元禄当然是不容小觑的。

但他近身作战的武功并不好。关于这一点，任梵音通过观察他的身法就能看出来。所以她并没有放心地随着元禄前去，反而是将袖中的匕首拔了出来，削铁如泥的刀刃甚至能清晰地映照出她的容貌：“你救了我，我可以为你杀人。”

似乎是铁了心想要报恩，任梵音定定地望着元禄：“我只擅长杀人。”作为安国朱衣卫通过无比残酷的训练培养出来的间客，任梵音所学的一切本领都是为了杀人。

只要能掌握她，让她为自己所用，便无异于拥有了一把世界上最好用的兵器。

“可我救你，从来就不是为了要你去杀人。”元禄是宫奴出身，祖上犯了大罪，所以家中幼童皆被收进宫廷为奴，而女眷则被没入教坊。他也曾经是活在黑暗里的人，但他比任梵音幸运许多，进入六道堂之后的兄弟们都对他很好，呵护备至。所以他才能在间客组织中仍然保留一颗赤子之心。

他同情世界上的每一个弱者，还有每一个遭遇过不幸的人。而在他看来，任梵音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他心疼她，也想帮助她。

任梵音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抵抗，所以元禄轻而易举地就将匕首推回了刀鞘里。他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小颗蜜饯，咧着笑意塞进了任梵音的嘴里：“任姑娘，天色不早了，你去睡觉吧。不必陪我守灵了，我自己可以应付的。”

从百宝袋里掏出两颗雷火弹在任梵音面前晃了晃，元禄颇为得意地对着任梵音示意：“我可是曾经炸了半个六道堂的人。”

任梵音没有再说话，她也没有去睡觉。她只是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元禄去了门口应付那些不速之客，半晌，她喃喃道：“师父，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对不对？”

任梵音的师父任辛曾被誉为朱衣卫三十年来的第一人，天下第一刺客。而其实在这之前，她叫壬辛，这并不算是名字，顶多是一个代号。而在朱衣卫里，人人所拥有的‘名字’，其实都不过是用来打下标记的代号。

唯有任梵音，她是不一样的。从被师父捡到的那一刻起，她就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她叫‘任梵音’。

任梵音想过很多次如果师父没有死，如果她真的能再次找回她，她们师徒二人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见面，但是这很多次的幻想之中唯独不包括眼前这一种。

当她看到了六道堂的人挟持了元禄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任梵音就要拔剑去救他，但她没能做到，而轻而易举地卸了她的力道，将她手中的武器夺走的人，拥有一张令她朝思暮想的面孔。

几乎是一瞬间，任梵音的眼泪便落了下来，任凭那只手捂住她的嘴唇，但她还是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泣音，她说的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