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关山·师父死遁以后（2）

朱衣卫是安国培养出来的间客，做的尽是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肮脏事情，而朱衣卫之中最下等的，便是外门的白雀，做的全都是依靠美色诱惑男人的下贱勾当。

乱世之中，人命从来不值钱，而女人的命，更是最低贱的那一种。

黑漆漆的小巷里，任梵音撑着墙壁往前一步步挪，血迹正从衣摆处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在梧都打探消息的任务不过是邓恢用来杀她的幌子，如今她杀了一名绯衣使和数名朱衣众，等消息传回安都，邓恢一定会昭告天下，说她是朱衣卫的叛徒，全力追杀她。

杀身之仇不共戴天，她必须返回安都，亲手砍下邓恢的头颅。只有邓恢死了，朱衣卫再度纷乱，她才能从中找到机会保全自己。

夜晚的梧都有些冷，但也应当是任梵音失血过多的缘故，她有些吃力地撑着剑，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再终于撑不住倒下去的那一刻，她隐隐约约闻到了一阵香味，好像是烧鸡的味道。

这么晚了，还有卖烧鸡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在任梵音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再没了力气睁开眼来看上来人一眼。

后来的很多次里，任梵音都觉得自己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过去的十八年里，她都只觉得自己命苦，但没想到，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会有一个傻子看见她满身血迹带着长剑还不害怕，将她带了回去疗伤。

这个傻子正是梧国六道堂前饿鬼道校尉元禄。

安国和梧国正在打仗，就在五日前，梧帝亲征被俘，被安国扣在了军营，求救无门。两国成了生死仇敌，而同为间客组织，朱衣卫和六道堂自然也是宿敌。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所古朴的宅子里。任梵音那身沾了血的衣裙已经被人换下了，碧水剑也安安稳稳地被摆放在一边，她撑着手肘坐起身，木门吱呀之声就被推开了，一个穿得很素净的少年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了进来，看见任梵音已经醒了，他高兴道：“你终于醒啦？正好，药还是热的呢，我刚煎好的。”

任梵音左胸的伤口被裹上了厚厚的纱布，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寝衣，还没说话，那少年已经率先红了脸：“你伤得太重，昨夜又很晚了，我一时找不到人，就自己给你换了衣裳，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可以负……”

“不必放在心里，我不在意这些。”朱衣卫里的白雀做的就是出卖色相的活计，任梵音也是从白雀一步步爬上来的，自然不会在意清白这种事情。她看了眼少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想要什么？”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少年挠了挠后脑勺，“我叫元禄，你呢？”

“任梵音。”她掀开薄被坐在床沿，抬手举起那碗看着就苦哈哈的汤药一饮而尽，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任梵音刚放下药碗，只见一枚蜜饯被递到面前，再抬头看去，元禄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看。

“我不怕苦。”任梵音垂下眼睛，拒绝了那枚蜜饯。像她这样的人，就连活着都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没有怕苦的资格。

“哦哦，这样啊。”元禄有些无措地将蜜饯塞到了自己嘴里，干巴巴地嚼了两下，又试探着问起，“那天晚上死的那些人，都是追杀你的吗？”

“是。”任梵音试图站起身，左胸又传来一阵痛楚，她皱着眉想要去拿碧水剑，整个人却猝不及防地跌了下去，元禄连忙伸手扶住她：“你伤得太重了，还不能随便走动。”

“小伤而已。”任梵音不死心，还是要站起来，这下子，伤口彻底撕裂，白色的里衣上都渗出了血迹。她这个伤患还没说什么，元禄已经急匆匆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回床上，数落她道：“这怎么是小伤？你的胸口都被贯穿了。”

不得不说，这位任姑娘真的是位狠人，左胸被一刀贯穿，竟然还能强撑着杀掉这么多人。就凭这一点，元禄就很佩服她。

“任姑娘，你伤没好之前，就先留在这里吧。”元禄从床头的小匣子里取出一瓶药粉递给任梵音，“这是金疮药。你能自己上药吗？”

“你就不怕，我是歹人？”任梵音觉得元禄真奇怪，他看着也是习武之人，面对来路不明的杀人凶手，他不报官就算了，居然还让她留下来养伤。

元禄却道：“就算是歹人，你现在受了重伤，也不能伤害我吧。但你若是因为我见死不救而没了性命，我会内疚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