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关山·师父死遁以后（1）

漆黑一片的甬道里，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响起，由远及近，任梵音捂住左胸处仍在渗血的伤口，迎着黑夜一路奔跑，想要借助七拐八拐的小巷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追兵，却只是徒劳的。

“指挥使大人有令，要见大人您的项上人头，也请左使大人不要为难我。”绯衣使和朱衣众持剑拦在对面，刀兵相见，交战已是一触即发。

“琼玦，当年你任务失败，被打成半死，是我师父给了你伤药，才让你有机会活下来。如今，你便是这样报恩的？”碧水剑握在手里，任梵音已经做好了今夜身死的准备，她就知道，邓恢那样的鲜廉寡耻之辈，素来看不上她们这些白雀出身的朱衣卫，也看不上她。

自他被圣上册封为朱衣卫的指挥使之后，便一直想着排除异己，任梵音作为继任左使，自然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除掉她，朱衣卫余众自然再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他也可以趁机扶持自己的亲信担任这指挥使之下第一人的位置。届时，整个朱衣卫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左使大人您又忘记了，那罪人已被处死，圣上早有明令在先，禁止任何人提及她的名姓。”琼玦是绯衣使，更是任梵音从前视为心腹的存在。她猜到了邓恢此次派她来梧都探听消息，是为了趁机除掉她，但是再完全的准备终究会有疏漏，因为任梵音怎么也没想到，琼玦才是邓恢捅向她的那把利刃。

并且，足以致命。

“朱衣卫没有温情，但我从前以为，你会知恩。”碧水剑和剑鞘分别握入右左手，任梵音干练的裙装下双腿蓄势待发。谈判失败，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今夜没有任何一个敌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她用自己的性命起誓。

凌冽的剑光划破长夜，不得不说，邓恢和琼玦都低估了任梵音，他们只知道她从前在师父面前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见她总是对师父撒娇卖痴，便以为她真的不堪一击。

要知道，任梵音能在师父死后凭借自己的力量从朱衣卫中杀出来坐上左使的位置，就已经说明了她并非等闲之辈。

碧水剑的剑刃划破了昔日同袍的脖颈，三尺热血溅上了任梵音冷漠到极致的面容，但她并没有分出一丝心神去擦拭，她踩过倒地的朱衣众的尸体，剑锋对准了琼玦，神情阴鸷：“你杀不了我，而我必杀你。”

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师父教她的每一句话，她都牢牢记在心里，未曾有一日胆敢忘却。

局势逐渐扭转，亲眼看着任梵音杀死了最后一个朱衣众，琼玦才终于晓得了害怕，她求饶道：“左使……左使大人，不、阿梵，阿梵你放了我吧。我也是不得不听从邓恢的命令，你知道我的，你师父走后，就是我陪着你啊，阿梵……”琼玦错估了任梵音的实力，她仿佛是一个不知痛觉的疯子，是一把天生的兵器，不会疲倦、不会后退、不会胆怯、只知杀戮。险些刺入心脉的那一剑并没有使她心有畏惧，反而激发了她骨子里的血性。

在入朱衣卫之前，任梵音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乞儿，若不是她师父，她早就冻死饿死了。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出身低贱的乞儿，会一路爬到她们所有人的头上。

任梵音是朱衣卫创立以来最年轻的左使。

“邓恢给了你什么？”藏红色的衣裙渗透了血迹，但是任梵音逼近琼玦的脚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她几乎只是用了眨眼的功夫，就抓住了试图逃跑的琼玦的右臂，直接将其拧断。

惨叫声在寂静的小巷里响起，任梵音继续道：“是金银财宝、荣华富贵，还是朱衣卫左使之位？他是不是告诉你，只要杀了我，你就能成为下一任左使？”其实她早就猜到了答案，但仍然会觉得无比讽刺，“你真愚蠢。邓恢素来看不起我们这些白雀出身的朱衣卫，他看不起女子，又怎么可能会扶你做左使？”一旦除掉任梵音，继任的左使只会是邓恢的心腹。

任梵音很干脆利落地挥剑，碧水剑是吹毛断发的绝世神兵，不过轻轻一下，便足以砍断琼玦的左臂。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女人，眼神冷漠无情，她从腰间抽出匕首，下一秒便割下了琼玦的舌头，令她满嘴血沫，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你似乎忘记了，在邓恢出现之前，我就已经是朱衣卫的左使了。而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不过是朱衣卫里最低等的白雀，是我提拔你做了绯衣使。”

匕首又剜下了琼玦的双眼，叫她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她仍然有一双耳朵可以听见声音，于是她便听见了一道阴森可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话。

“你放心，我一定亲手割下邓恢的头颅，祭你。”

再然后，便是一阵巨痛。

黑暗之中，任梵音一脚踢开那个满脸血迹的头颅，撑着长剑，终于缓缓走出了小巷。她没有流泪，但心却是痛的。

背叛的人不值得她流泪，但在师父走后，琼玦是她在人情凉薄的朱衣卫里唯一信任的人，她也曾将她视作自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