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的眼

日子匆匆而过。

只一晃，十一月也走到了末尾。冬天已行至最尽兴，这里的风是刀子，能划破皮肤，凉意直往人心窝里钻。

盛允卿自那日迎接宴后就再没出门。

她向来怕冷，冬日里恨不得时时抱着汤婆子，又怎会不顾惜自己到处乱跑。

或许是她即将嫁给俄而雪。她在驿站，没有人敢怠慢她。这一个多月比在京都十年都舒服。她不由想起了厄维东，那个北廊最有权势的男人。

她从男人的个子想到他的脸。他很高，比她见过的所有京都男儿都要高；他的脸很惊艳，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既温润，又隐着几分野。

她又想起了他的眼睛。是一双怎样的眼呢？碧绿色，颜色很深很深，像那条贯通北廊的渡河，深邃却干净。

他用那双眼看她时，心跳好像比平时快。

心跳？

盛允卿猛地清醒。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想到了厄维东。

女孩儿的脸后知后觉染上一点嫣红，薄薄一层铺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惹眼。她伸手搓了搓右脸，有些懊恼地垂下眼睫。

那可是拥有大半个北廊的俄而雪，不该想的不能想。他只是靠山。只是靠山。

“郡主，五爷来了。”阿九推开院门，脚步急促地走了进来。

盛允卿放下手中的书，人也跟着站起。女孩儿轻轻皱眉，微嗔道：“慢点，小心摔了。”阿九是从小跟着她的，向来稳重自持。这才来了北廊不到两月，怎么越变越性急。

果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他来便来了，你不用着急，我去应付。”少女说着就往前院走，心里思忖着厄维东的意图。他平日那么忙，她可不信他没什么目的就来找她。

大漠里绿植本来就稀少，一逢冬日更是所剩无几。厄维东闲庭信步般在前院里转悠，心中惊奇。这乌程郡主可真有几分本事。

院中花花草草堆成几排，他满眼绿色。而且，多是些他没看过的品种。

这里空气也比别处清香。他那点疲倦一下子烟消云散。看多了风烟黄沙，清透碧色也是沁人心脾。

他正悠哉悠哉。

女孩儿晃动的衣摆晃入眼底。抬头，他看见少女莹白的脸。

少女也看到他，眼睛立时一弯，变成了两瓣月牙儿，“见过五爷。五爷今日怎么到我这来？”

她微微矮下身子行了个福礼，双手停在腰间。是标准的中原礼仪。没有大漠女孩的大胆活泼，却娴静自然。

说话间，男人已走到她身前。

他没有错开少女眼底闪过的不自然，微哂：“今日无事，闲逛路过这儿，便想着来看看郡主。怎么，乌程不欢迎我？”

他深深注视着她。

盛允卿揪了揪衣角，一抬头，落入他眼中。

这双眼眸如她想象之中的一样，是一片碧绿的海。在深深的绿色之中，她看见两抹亮色，小小的、圆圆的，像行在海面上的舟。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

她忘了说话。

“怎么傻了，心虚了？”男人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清泠泠地悦耳，一下子敲醒呆住的女孩儿。

盛允卿仓皇收回眼，低下头道：“五爷说笑了，是我走神，并非心虚。五爷来我这，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不欢迎呢？”

她低头虽快，脸上红晕却悄悄爬上来。

厄维东看了大半，被她偷偷撇嘴逗笑了。到底是个小丫头，再老成也会害羞。

少女未涂胭脂，一颦一笑却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