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日

虽然俄而雪忤逆王上是常有的事，但是这样为一个女人出头，而且还是一个中原来的女人，这是第一次。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北廊王坐在高台上，脸色非常难看。他看向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子，眼神阴晴不定。他能感受到不爽、愤怒，还有一分隐匿的忌惮。

这份忌惮从何而来呢？北廊王不知道。他想，大概是四年前就有了吧。

他沉眸，道：“既如此，郡主便早日和毛毛成亲吧。孤老了，就想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了。”

毛毛……毛毛？

盛允卿忍住笑，抬头悄悄撇了男人一眼。男人眼角抽了抽，虽表情不变，眼神却阴郁。

这该是他的小名吧。盛允卿眉眼弯弯，想着想着不由勾了勾嘴角。大漠人就喜欢取小名，小名随便一点，好养活。

厄维东自然看见了她含笑的模样。

他破天荒觉得有些难堪，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那就多谢王上了。”他冲北廊王弯了弯腰，摆着一副恭敬姿态，看上去却漫不经心。

北廊王看到他疏离的动作，目光晃了一瞬。时间好像一下回到他的小时候。那时绵儿还在，毛毛还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天天缠在他的身后，小狗儿似的，“父王，父王”地喊个不停。

他的心突然就漏了一拍，裂开一条缝。有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冷得涩然。

他被这软吓到了。

“孤听国师说，腊月初七是个好日子。正巧是你的生辰，你二人的亲事，便在那日办了吧。”他仍是不苟言笑，语气却缓和了。

厄维东轻笑。

盛允卿看清了他垂下的眼眸，那里有光。

她听见男人悦耳的声音：“还是父王考虑周到，儿臣在这谢过父王了。”

厄维东来后，宴会出其安静。舞女退场，连丝竹之声都停了。

迎接宴就这样轻飘飘地结束。

盛允卿没坐马车，带着阿九准备走回驿站。这里的人很少乘坐马车，就连女子出行也都是自己骑马。

女孩儿走的很慢。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路上行人不多，只寥寥几个。脚下是黄沙万里，地平线上，天色红透。这里虽然寒冷，空气却好。

盛允卿深深呼出一口气，好似把这些天的不安全都摆脱了。她看见几只落单的大雁，它们扑棱着翅膀，远远地飞向长空。余晖洒在它们身上，几经折射，又是别样的明媚。

她有幸分到几束。

少女今日穿了水红色的裙子，被光一照，就像是身披霞光，眉眼明丽。

她见过京都的落日，红光漫彩。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而在大漠，余晖有生命。

“郡主，今天天色真好。”阿九紧跟在她身后，小姑娘指着漫天的粉红，脸上挂着盎然的笑。

女孩儿弯了弯眼，附和她：“是啊，天色真好。阿九，我希望以后，永远这样好。”

来到北廊是迫不得已，但她想在这里，重新活一次。会新生吗？会吧。她笃定会。

大雁南飞，日沉西山。

两个女孩在落日下越走越远，身影陷在黄沙里。

她们看过了夕阳，她们期待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