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荒年饥馑，在边关时他时常碰见流寇作乱，不止是金人，实在没办法时，他也跟狗抢过吃的——没抢过。

  孙均那眼神，跟他见过护食的野狗，一模一样。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张大颇有点悲从中来。

  瑶琴的话，验证得很快，快得像一柄杀人的刀。

  十月，万俟卨弹劾岳飞，十二月，秦桧构陷莫须有罪，使其含冤而死。

  这些，都少不了张俊的推波助澜：诬告张宪谋反，协助秦桧推行乞和政策，又搜罗制造伪证，促成岳飞冤狱。

  孙均和张大甚至都不能尽一点哀思——府里规矩严，私自烧纸都要被罚的。

  琴姬的别院安安静静，孙均借着送琴油的功夫，问道：“说，你为何会知道张俊会发难，又为何告诉我？”

  瑶琴细细擦着丝弦，小心避开龙龈和琴轸：“清河坊本来就是张俊地盘……否则要这清河郡王的名头干什么呢？他的门客来喝花酒，醉了自己说漏嘴的，怨不得别人。”

  怨又有什么用呢？

  “你真以为，何立赎我，单单就为了听琴吗？”瑶琴低低笑了一声，软布紧紧攥在手里，“但我不敢信他，我知会你，只是想让你尽快动手……你若不敢，那就换我。”

  孙均微微吃惊，他没想到这个媚惑众生的女人，也有股子犟气。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女子的脊骨，有时可比男人硬多了……那日和乐楼，何立说这话的神情仿佛还浮现在眼前。

  可惜孙均当时没听懂。

张俊进封后，大肆兼并土地，高宗曾亲临其家，礼遇优厚，诸将都不能比。如今宰相私下宴请，言语之间，竟也透出傲意，秦桧不动声色，把被张俊贬为庸物的舞姬撤了下去。

  看着抱着琴款款上堂的瑶琴，孙均在心里长叹一声：太急、也太明显了些……她藏不住自己的锋芒，连作为掩映的高超琴艺都被秦桧风闻了。

  瑶琴左手一揉一按，右指连拨起调，琴声不经意间转了一转，变得缠绵凄凉。虽然听了这么久，孙均对古琴仍是知之寥寥，不知她演奏的是什么曲子，却听武义淳在一旁自言自语道：“怎么奏起夕阳箫鼓来了，不是说好的醉渔唱晚么？”

  何立眉峰猛地一跳，不是为琴曲的更换，而是他看到了一道金属的寒光！

  那道铁光隐藏在什么地方何立没有来得及看清，但恰好在他的位置，铁器反射了桌上的灯光，分外的刺眼。他迅速看向她的背影，进屋前都是要搜身的，他不知道瑶琴用什么方法把武器带了进来。刃口大约只有半掌长，但足够杀死一个男人。

瑶琴忽然双手一按，琴声嘎然而止，好似少女一连串哀怨后的叹息，场上沉默半晌，才从回味中醒来，秦桧赞了一句好。

  张俊也叫好，上下打量她，微眯着眼问：“姑娘很是面善啊？”

  瑶琴似是害羞地一笑：“郡王好记性，奴家从前是待在和乐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