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庆

孙均听不大懂后面的文绉绉，只是想到秦桧加封一事，大概猜到是要举行宴会庆贺，点集官妓陪同，问道：“是他叫你来看场子吗？”

  夏风温软，衬得何立的话也温软：“不错，圣上赐宴，自然要开封府衙乐营，让这些女子祗应。”

  “那届时，人多眼杂，势必能……”孙均心里已经有了计量。

  何立打断了他，不赞成地摇头：“不行！正因人多眼杂，防备更会加倍周密。况且宴请的还有其他近臣，分席而坐，你想近身，就更难了。”

  仁宗时，官笺已开始使用逾滥之罪，禁止官员宿娼狎昵，官妓可以歌舞佐酒，然不得私侍枕席，孙均看着花魁的背影，失望地想：他能想到的，韩世忠定也想过，用女人让秦桧死于床笫之间，是不大可能了。

  “那市妓呢？”孙均仍不死心地问。

  “秦桧从不会点花牌，他只会叫客人尽兴。”何立也盯住花魁背影，指尖不耐烦地叩着手背。

  宴请如约而至，和乐楼各分小阁十余，宾客杂坐，门客幕僚没有悉数邀约，人倒算不上多。饮客登楼入阁，二楼可俯瞰天井围栏式的主堂，乐伎皆时妆祛服，巧笑争妍，又有吹箫、弹阮、锣板、歌唱等人，谓之“赶趁”。

  多有士大夫名牌点唤侑樽，每阁也有小鬟作陪，只是甫一进来，何立便皱眉，孙均便把凭槛招邀的女孩打发走。所以总管这里，除了他自己外，再无同僚共饮。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能和守在门外的蓝玉绿珠，以及阁里负责保护他的孙均一起喝酒。他一副懒怠享宴的样子，灌下两杯石冻春，赞了琴姬的轮指和滚指技法不错，孙均听来听去，听不出区别，瞥到数重纱帘遮掩后的秦桧，恨不得买通后厨给他下毒。

  虽然孙均知道肯定有试毒的。

  他估算着距离，忍不住问：“没人试过吹箭筒吗？”

  何立难得赞许得看他一眼：“有，只可惜，死的是替身，那刺客也当场伏诛了。”

  孙均心中一动：“那今日来的，可是真的？”

  何立唔了一声：“大约是真的。”

  少年正抬头环顾，清澈的眼睛里有股凶凶的丧气：“朝夕相处，连你也分不清吗？”

  “什么朝夕相处，这话怎么听着那么酸呀。”何立笑骂一声，又拿折扇敲他的头。这一月来，脑袋可是挨得不少，孙均起初还不忿，现在居然习惯了——他不由得牙酸：怎么、怎么反倒有点喜欢上这挨的痛呢？

  何立瞧他呆立不动的样子，却不知道他心中绮思，反而错想了：“孙均，你如今多大了？”

  孙均回过神来：“再过两月，就满十七了。”

  “十七了啊……”何立沉吟一下，轻声问道：“没碰过女人罢？”

少年愕然地望向他，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

  猜也猜得到这样的毛头小子还是在室男，何立微微后悔把没把要卖客的妓子留下，现在是夏月时节，女子茉莉盈头的香气似是还残存在这阁里，他就着这香气，示意孙均凑近些：“我看你在府里，大约也是没什么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