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

江符安在房间里关了三天，不见客，不吱声。

母亲来看他又是一切如常，看上去十分平静。江夫人自然知道他不像表现的这般无碍，却也无法说出什么有用的安慰话语，只好常来看看，陪他坐上一会儿。

江阳也不是在独自难过，他自己想了好久好久，觉得不对：黎烟自是不吃亏的，又怎会愿意以命换山贼？他机灵着呢，绝不是这么简单。

想着，三天来第一次主动打开房门，把门外的侍女吓一激灵，他伸手扶了一把，声音清冷而微沉，听不出情绪起伏：“备马，去黎府。”

江阳在母亲担心的目光下离开，心不在焉地驾马不快不慢地走着。

晃晃荡荡，终是到了黎府大门处。他紧了紧手中缰绳，三天的心理建设在这府匾下显得那般脆弱。闭上眼叹息一声，翻身下马一气呵成，故作镇定地把马交给小厮，有些沉重地走进黎府。

府内以前如常，恍然间江阳甚至以为自己仍在三年前，来黎烟这儿喝茶对酒。下意识径自走向黎烟的卧房，这已经是无需思考的动作。附近的几个杂役投来怪异的目光，看清来人又顷刻收回，各是眼观鼻鼻观心，心中了然。

走至门前才堪堪反应过来，刚想迟疑要不要进去便听得里边一声响动，他猛地推开门却没见人影，只有窗子在轻轻晃动。

“黎……烟？”江阳从窗户向外望去，没有人，黎烟养的狮子猫坐在对面树枝上打量着他。它认出了江阳，跳过来蹭了蹭他的手然后溜走了。他心中升起一丝侥幸，会不会……是黎修的恶趣味？会不会……他还在这里从未离开？

江阳回头打量着房间，桌边的小屉半开着，露出没放好的香袋，他走过去拿起来，香袋萦绕着淡淡的紫藤花香，下面压着一块玉佩。他把玉佩握在手心，温润的质感一如当初，玉佩很特别，雕的是蜷缩着的小狸奴，这是黎烟教他雕后与他换的。江阳自己也有一只，那是黎烟雕的，两只拼起来就像一个太极图。

想着往日的美好，他刻意使自己忽略了房间里器物是落下的薄尘。

放好玉佩和香囊，江阳离开这美好而勾人悲哀的地方，去找黎修。

黎修屋内，榻边倚了个女子穿针引线地摆弄着一件女红。女子生的好看，一双含情眼像极了那个人。此时他便是与这双眸子对视着，无言，又似有千言万语。她什么都没说，又似乎说了些什么，那双紫瞳注定了是深情款款。

终是女子先垂下眸，娇俏的声音含有几分恼意：“公子盯着我看做甚？二少这时应当在主厅陪夫人说话呢。”

“抱……抱歉，江某唐突了，姑娘多有得罪，还望原谅。”江阳赶忙收回目光，暗骂自己失礼，又不住地想：好像他……真的好像。

江阳道着歉向外退去，冷不丁听到对方轻飘飘的嘟囔“什么姑娘，都嫁人了算哪门子姑娘……”

江阳摇摇头，也是，若是姑娘家家坐在个少爷屋里也不合礼数。想着，退出来，回身恰好遇上黎修。

“你……见过他了？”黎修试探着开口。

江阳点点头：“你妻子，也是姓黎？”

黎修不知怎的松了口气：“非也，她母亲与主家有亲，她姓李，叫李媛。”

“他们很像。”

黎修深深地看他一眼：“节哀，他不会希望你一直一直忘不掉的。”

“你真的觉得，他是为护镖死的吗？我无法相信，怎么都不行……”

“我们查过了，本家也出手查了……不管你信与不信，便是如此没错。我们……也不愿信的啊……”

江阳看着他，似是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些什么，可惜并无发现。

“好啦，既然来了，便随我去和母亲打声招呼，她很是挂念你。”

屋内，“女子”靠着墙，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看不清他的轮廓，只是笑着听着他的声音，眼神中流转几分苦涩，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对他，也对自己：“等我”

两个男人一同走去夫人的院子，二人各有心思，不时说句有的没的。

“对了阳哥，江府有没有和什么医术高明的郎中有联系？”

“怎么？”

“我那妻子夜里时常头疼，府上的大夫大抵是学术不精罢，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回去问问母亲。”

见到夫人，她热情地与江阳叙旧，是欣喜又心疼：“瘦了，战场上很苦吧？”

江阳扯出微笑，“不苦，历练历练罢了。”

两家本就亲近，二位夫人又是闺阁密友，三个孩子是二位夫人看着一起长大的。所以江阳叫她一声姨娘。

黎夫人看着江阳，明白他心里边最有念想的人是谁，也就不愿提及伤心事，把这三年里的事儿挑着好的讲了些。

又有意无意地提起儿媳：“阳阳，黎修这小子讨了个好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又身有军功，该说门亲事了。”忘了他，让别人填满你的心，对自己好些吧，亲爱的孩子。

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黎夫人都看着，心思细腻的妇人也看到了些别的什么，那些不可言说的，藏于心底最深处却又丝丝缕缕勾连着的情感。

若是阿烟还在，她理解这种情感，甚至能支持。但这份缘已经断了，老天不看好他们。

黎夫人只希望江阳走出来，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一份事业，或者一份情感，随便什么，只要让自己充实起来，忙起来，作为一个精神寄托，给他生活的意义。

江阳别过脸，避开了这个话题：“我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黎修笑嘻嘻地打破尴尬：“哎呀娘亲，京城这些个漂亮闺秀，仰慕江阳的不是一抓一大把，还用您操心吗？不如关心关心您家儿媳，媛媛最近夜里总是头疼的紧。”

“大夫说什么？”

“大夫只说是休息不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姨娘，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明日请个值得信赖的郎中再来上门。”

江阳离开时，李媛靠着亭子默默注视着那个背影，待他回头看时却又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