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黑暗不再粘稠，而是变成了冰冷刺骨的寒潭。沐白感觉自己不断下沉，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幽暗冰水，压迫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绝望。唯有胸口那处箭伤，如同燃烧的炭火，是这冰冷世界中唯一滚烫的痛源。

不知下沉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黑暗。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狭小的空间。不是军帐，也不是牢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陈旧的木头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的药香。

是……姜平安在京城那间小小的、临河的私宅书房？

月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书案上堆满了账册和卷宗，一盏孤灯如豆，火苗跳跃着，映着伏案疾书的身影。

是姜平安。

他穿着半旧的靛蓝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那道已经愈合、却依旧狰狞的旧疤。他眉头微锁，似乎被什么难题困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狼毫笔，笔杆在指间灵巧地翻飞。

沐白站在阴影里，像一个无法被察觉的幽灵。他想靠近，想看清他脸上的疲惫，想问他为何深夜不眠。脚步却如同陷入泥沼，动弹不得。

“吱呀——”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粉色小袄、约莫五六岁、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怯生生地探进头来。是年幼的姜禾。

“平安哥哥……”小女孩的声音软糯，带着浓浓的睡意，“我睡不着……外面有猫在叫……”

姜平安闻声立刻抬起头，脸上的疲惫和凝重瞬间被温和的笑意取代。他放下笔，起身快步走到门边，蹲下身，将小小的姜禾抱了起来。

“禾儿不怕，”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有哥哥在呢。”他抱着姜禾走到窗边的软榻旁，自己先坐下，然后将小女孩放在自己腿上，用宽大的衣袖将她裹住，只露出一张小脸。

“你看，”姜平安指着窗外清冷的月亮，“月亮婆婆看着禾儿呢，有月亮婆婆在，坏猫猫不敢来。”

小姜禾依偎在哥哥温暖的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仰着小脸“看”向窗外那轮模糊的光晕，空茫的大眼睛里映着月色，渐渐安定下来。

姜平安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哼起一支不成调的、温柔的小曲。月光流淌在他温润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他低下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妹妹柔软的发顶，眼底是化不开的宠溺和……深藏的忧虑。

沐白站在阴影中，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水和酸液里，温暖与刺痛交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平安，如此柔软，如此……疲惫却充满守护的力量。那深藏的忧虑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眼盲的妹妹渺茫的未来？还是……

画面陡然扭曲！

温暖的书房如同破碎的镜面，瞬间被刑场的火光吞噬！

“沐大人，你剑穗旧了。”姜平安仰着头，颈后是冰冷的刀锋，脸上却带着那抹奇异的微笑。

死牢的黑暗里，染血的发带被塞进掌心。“欠你的命，今日还了。”

鹰愁涧裂谷的狂风中，少女银甲覆面，嘶声力竭：“祭我兄长——姜平安！”

“不——！！”沐白在梦魇中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猛地挣扎！

“将军！将军！醒醒！”焦急的呼唤伴随着身体被按压的力道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