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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动一下，胸口的箭创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沐白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他借着赵莽的支撑，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沉重的身躯从床榻上挪了下来。

双脚落地，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巨大的眩晕感几乎将他击倒。他死死抓住赵莽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甲里。

“刀……”沐白喘息着，目光扫向帐壁上悬挂的佩刀。

赵莽会意，迅速解下佩刀，塞进沐白勉强能动的左手中。冰冷的刀鞘入手，带来一丝沉甸甸的支撑感。

帐外的喧嚣更甚，兵刃撞击声、怒骂声、太监尖利的呵斥声混杂一片，显然冲突已经升级！

沐白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如同拉扯着破碎的风箱。他猛地挺直脊背——尽管这个动作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呕出血来——左手拄着佩刀为拐，右臂搭在赵莽肩上，一步，一步，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如同浴血的修罗，朝着帐门挪去。

每走一步，胸前的绷带便渗出更多的暗红。

当他用染血的左手，猛地掀开那厚重的帐帘时——

帐外的空地上，景象映入眼帘。

数十名沐白麾下的亲兵，甲胄染尘，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和新添的伤痕，正结成半圆阵型，刀枪出鞘，死死挡在帐前。他们对面，是另一群服饰鲜明、神情倨傲的宫廷侍卫和太监，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身着紫色蟒袍，正是陈公公的心腹太监，此刻正满脸不耐和怒意。

两拨人马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几件东西：一个用石灰处理过、面色青白扭曲的女子头颅（覆面的银甲已被取下，露出一张年轻却布满风霜和死气的陌生面孔）；一副破损染血的简陋银甲；一张几乎与身等高的漆黑硬弓；还有一个粗布包袱。

那包袱散开了一角，露出里面几件破旧的粗布衣裳，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以及……一块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边缘焦黑发黄的……窝头。

沐白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窝头上。

刑场墙角，小女孩攥着半块窝头，空茫的眼睛映着月光：“平安哥哥说……月亮出来了，他就回家。”

荒村埋骨，冷风吹起几粒窝头碎屑，落在冰冷的坟前。

巨大的悲恸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沐白摇摇欲坠的堤坝！他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猛地涌上！

“噗——！”

鲜血如同箭矢般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的冻土上，晕开刺目的猩红！

“将军！”赵莽和亲兵们骇然惊呼。

那太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喷血惊得后退半步，但随即脸上便露出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沐白却借着这一口血喷出，胸口的窒闷反而稍减。他猛地抬手，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狠戾如受伤的孤狼。他拄着刀，站得更直，深潭般的眼睛因为充血而赤红，如同燃烧着地狱的火焰，死死锁定了那太监！

“谁敢……”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令人胆寒的煞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着血沫挤出，“……动这里……一件东西……”

他染血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向地上那个散开的粗布包袱，指向那块焦黄的窝头。

“……本将军……就剁了……谁的爪子！”

话音未落，他左手拄着的佩刀猛地一顿地面！刀鞘末端撞击冻土，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配合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择人而噬的疯狂杀意，瞬间将在场所有太监和侍卫震慑当场！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寒风卷过旗帜，发出猎猎的呜咽。

那紫袍太监的脸色阵青阵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狠话，却在触及沐白那双赤红如血、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的眼睛时，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身后的侍卫们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却无一人敢上前半步。

活阎罗的凶名，此刻在沐白浴血拄刀、状如疯魔的姿态下，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僵持，如同绷紧的弓弦。

最终，紫袍太监狠狠一跺脚，色厉内荏地尖声道：“好！好一个沐大将军！咱家记下了！我们走！”他怨毒地瞪了沐白一眼，带着人悻悻然转身离去，连地上的“证物”也顾不上再要。

看着那群人消失在营帐拐角，沐白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眼前彻底被黑暗吞没，直直向后倒去！

“将军！”赵莽惊骇欲绝地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沐白最后的目光，越过赵莽的肩膀，落在了地上那个散开的粗布包袱上。

那块焦黄的窝头旁边，油布包裹下，似乎还露出了一角……暗红色的、粗糙的布片。

像是一条……褪色染血的旧发带？

黑暗彻底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