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吴家二叔

  我离开所在茶馆往吴叔叔那儿走去，途中找个小服装店把一身行头换了下来。以前跟着爸爸去过一次吴叔叔的茶馆，那边档次不低，他本人的气场也让人敬畏，我可不敢穿着随便过去，那就太不礼貌了。

  到了地方，大门处的服务员看到我后问都不问就把我径直引到了一间茶室门前，轻轻叩门询问，得到回应后替我打开门，待我进入便在身后几乎无声地合上了门。我绕过屏风，就看到吴叔叔穿着一件十分考究的中山装坐在茶几前，见我走近微微颔首：“怀渺来啦，坐吧。”

  我打声招呼坐在了他对面，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最近上海情况很乱啊。”

  他一定清楚具体形势，更能猜到我在其中的作用。“嗯，我也听说了。”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他平静地看着我。

  要告诉他吗？我忽然开始紧张。

  “我……我还是想先在这里待着。他们两家一起施压，我也实在记不清爸爸当时怎么说的了，不敢贸然把钧瓷交出去。”就先半真半假地回答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给自己添了些茶。我感到自己手心开始出冷汗。

  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爸爸说我三岁就能分辨哪些大人喜欢我而哪些出于礼貌只是应付我——我和别人面对面聊上几句便能感觉到对方对我有无好感，是不是伪装出热情亲近的样子，想来对陆康岭的第一印象不好也是出于这种直觉。这种直觉已经很久没出过差错，因为同龄人的伪装我可以轻易感受到，而富有阅历的中年人也不会对我一个二十岁的学生太设防，因此我总能分辨出别人的态度，而且往往是准确的。

  但是在吴叔叔面前，我做不到。我看不出他的态度。

  上次在电话里，他的安慰让我生出一些信任感，但想来那不是对我方怀渺这个人，而是对他的朋友方书铭的女儿。但现在他是在审视我这个人。

  他的目光一直非常平静。和张起灵不一样，张起灵是不在乎任何外界的人事物，因此我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而吴叔叔的平静则像是因为，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经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并且非常清楚我会不会对他产生威胁、怎么对付我这个人，确定自己能掌控全局的那种平静从容。

  而我连他对我的大致态度都感受不出来。这种认知的巨大差异让我非常受挫，并且压力陡增。这应该也是为什么我不自觉地对他有所保留，即使是爸爸让我向他求助，这种看不透的感觉也让我觉得有危机感。

  其实还不止这个理由。“吴叔叔，这么问有点唐突，但您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

  他抬眼看我：“为什么这么问？”

  “您说的没错，我这些天是一直和吴邪在一块儿，到今天早上才分开。我才单独行动了半天，您的电话就到了，如果是巧合有点说不过去，不然我离开上海十多天，那两家也争了挺久，怎么您会在今天才来电话？”我在接到电话时就觉得很奇怪。“还有，刚才在门口的服务员看到我就直接带到您这儿来，要么就是认识我，要么是您给他看过照片。如果是后者，我作为您一个朋友的女儿实在没必要受到这种待遇。他也是您手底下的人吧？”手底下的人，指会被派来监视我的人。

  吴叔叔定定地看了我两秒，然后移开目光道：“不是监视你。只是我在杭州几个古玩城门口和大家常聚会的茶馆都有安排人，一看到你出现就立刻向我报告。”

  我讶然：“为什么？”

  “不是特意安排的。那几个点本来就是长期设置的，平时收集行内消息，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起到一定的监视作用，比如说今天。”

  确实，比起安排人从早到晚跟踪着，这种在重要位置设点的方式更加省力和高效，同时还能负责收集情报，真是巧妙。

  我忍不住问道：“那您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吴叔叔道：“我相信每个人有自己的命运，所以一向不太愿意干涉别人，就算是小邪这两年跟着老三到处乱跑我也没怎么过问。除非他要越过某条界限了，我才会去干涉。你也一样。”他放下茶盏再次正视我，“如果你把上海的局势搅乱，或者像你说的，你确实是无意为之，然后跑到这里来是为了避避风头，那我不会管你。但如果你有可能要继续深入这些漩涡，我就不得不出手了。所以，你今天去茶馆打探消息，是只为了确认自己的安危，还是有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