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遥远的相遇

　饭馆经营到夜里冷清的时候，凤莹跑到金木兰的房间里，一个转身迅疾地锁起了门。

　　“干什么啊？鬼鬼祟祟的，不会惦记着我什么宝贝吧？”金木兰此时正在整理一家人的衣裳。“这件衣服怎么破的这么大?”她喃喃自语到。

　　凤莹脸上就流露出几分羞涩，身体也无处安放了，刚好抓住了一只藤椅，就顺势坐了下去。“娘，您和我爹是咋个认识的啊?”

　　“你这个小滑头，喜欢上了哪个小伙子?”

　　凤莹看到了金木兰那双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温柔慈爱的瞳孔，像寒夜里的一个拥抱。

　　“不过说起来，那真是让人难忘的时光啊！”

　　今夜的凤也格外的温柔，只是干冷，并不肆意。

　　“那时，还是乡间的泥路，树林旁，在河边，我洗着衣服，忽而看见一个身穿宽大单薄外衣，手中拿着一本蓝色小册，脸就和倒映在水面上的天空那样干净的男子朝我走来”

　　“原来我爹以前是这个样子啊”这和风莹在厨房里看到的判若两人。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你爹”金木兰继续说下去。

　　“这很重吧，我帮你提回去吧！你家住哪呢”他把那本蓝色小册装进了他宽大的衣袋里面，立即就帮我提前了那桶没有沥水的衣服。

　　“那个年代，男女间走在路上一起交流的场面是极为少见的，和现在男女谈恋爱相差无几，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相顾无言，他陪我走了一段”

　　“后来呢，后来呢？”凤莹在一旁已经听得津津有味。

　　金木兰淡然一笑，“不过他当时所用的那些手段，估计也只有他才能想的出来了。”

　　“每次我到河边的时候，他都会假装是路过，第一天是和人斗蟋蟀，第二天就和人都蛐蛐了，不过奇怪的是，他好像从来没有输过。第三天折断了一只菊花，夹在他那本蓝色小册里，说这是大菊为重”金木兰说着说着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此后，还在河边吟诵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说自己要像屈原一样，随即就跳入了河中。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可他沉入水中几秒后，又像鱼一样跃出了水面，他手里竟然也拿着一条鱼，他就是这样，每天都有新的花样。”

　　他每天的重头戏，大概就是守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帮我提衣服，随便准备一场精心策划的喜剧。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

　　夏夜，他邀请我去看月亮，我同意了，那前面是一片湖，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波光潺潺。

　　“芳草地，树叶间斑斓，好看，耀眼，美的不只是一瞬间，这美就像月色一样，永恒存在着”我记得他开口说了这句话。

　　那时候我只觉得月亮原来也这么好看，但我先前只是觉得它离我很遥远，永远触摸不到。

　　以后，我们就常常在月光下了。他经常从家里面带来饭菜，其实那时不过是几个馒头和一碗饭加上一点的肉丝。那时风也正好，不冷不热，花儿也显得风情万种。两个人，一盒饭，在湖中倒影中，模糊又清晰。月光如水的包裹着我们。静谧又浪漫。

　　再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家中长子，他不顾一切的想要迎娶我，即使遭到了你祖母的强烈反对，还是坚决和我在一起。直到婚后二年，公公婆婆对我的意见越来越大，那时我才发觉我的憧憬不过是一厢情愿，尽管我再怎么努力的去服饰他们，他们依然觉得我比不上那些书香大家，公公更是觉得从此血脉不正，几番因为动怒而昏迷。在第六年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他才六十二岁。

　　当时我一度认为是我害死了公公，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落泪，而你爹坚决认为我没有错。那年他要到汕头去办事，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还偷偷给了我一百元，这些已经足够我生活两个月了。“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人生死有命，各有定数，至少在一起六年，我的心里只有高兴哩！”

　　“可我依然无法忘却这种余孽，对我来说，婆婆也是我的亲人，无论她再怎么不好，终究是亲人。当时在信中说他在那边过的很好，回来的时候却被我发现衣服上左开了一块，右开了一块，都不舍得买一件”

　　“我不是不舍得，是因为这是你亲手缝制的，穿在身上，就好像你在身边，默默的陪着我，那种仿佛触碰着我每一寸肌肤的温暖，是什么衣服也比不了的”黄淡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还夹着一根香烟。

　　“别理他，他就是这样，永远照顾不好自己”金木兰说着说着，就把手中的衣服重新缝好了，崭新如故。

　　“原来你都还记得呢！老伴，我以为你早忘了”

　　“怎么会忘记呢？那可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虽然没有富贵，至少每时每刻都有人懂我，比富贵好多了。”

　　“时间真快，不觉中已经十八年了。”黄淡金吐了吐烟雾，飘荡在空中，随即把烟头熄灭，扔到烟灰缸里去了。”

　　“是啊，十八年了”金木兰默默地附和了一句。

　　他们像突然触动了身上的某个机关一般，都停下来，不继续往下说了，那种沉默就像乐曲戛然而止，只留余音，又像一种配合亲密无间的默契，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对方眉目间传达的意味。

　　“都是些陈年往事罢了”金木兰脸上的幸福与自豪并没有因此而消退，好似回到了她二十多岁的时候。

　　“叮——噔”墙壁上挂着的摇摆式时钟发出定时的提示声。“不早了，叫上你姐姐，回去睡觉吧”

　　风莹听到了这个奇丽而有点梦幻的故事后，却好像尚未知晓怎样才算两个人在一起到相爱的痕迹。她把自己的疑惑寄托到凤翔身上。结果凤翔不但没有回答，反倒倒头翻身就呼呼大睡起来。风莹冥想着，过来几十分钟也睡着了。

　　而在另一边，一个对着皎月发呆，思衬着那个容貌奇丽，又难以接近的女孩是否吃上了他给的糖。但无论是夜色，还是月光下慷慨的湖面，都包容着这些青春的妙曼情绪，陪着他们一起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