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不安，声音细得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棉线：“我……我不想去……我怕同窗们还记得，我爹之前闯学堂的样子，怕他们背后说我有个只会喝酒打人的爹，怕他们都看不起我……”
那些可怕的画面，像刻在脑子里似的，一闭眼就清晰地冒出来——醉酒的爹在教室里摔着桌椅，粗哑的骂声震得耳朵疼；他冲过来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往门外拖，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惊恐的，还有些带着嫌弃的眼神；
最后那记本该落在范先生身上的巴掌，是自己硬生生扛下来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比身上的伤更让她难捱。
这些事像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她心里，每次想起，都让她浑身发颤，怎么也不敢再踏入那间熟悉的课堂，生怕再被那些目光裹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郭母见她攥着衣角、身子发颤的模样，心像被细针扎着似的疼，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把小草拉到腿边，轻轻捋着她枯黄的头发：“好孩子，别怕，那天的事不怪你，没人会笑话你的。”
可小草还是垂着头，眼泪啪嗒掉在郭母的衣襟上：“可是……可是那天好多同学都看见了，我爹在教室里喊我小畜生，还揪我头发……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也是坏孩子，都不跟我玩……”
郭母将小草那副既渴望又胆怯的模样看在眼里，心里悄悄有了主意。
当天午饭过后，她特意把府里最稳妥的老仆张妈叫到跟前，递过去一封封好的信：“你把这信送到范先生府上，跟她说清楚小草的顾虑，让她多费心。”
张妈接过信，应声快步去了。
下午范静娴就拎着个布包来了郭家。
刚进院门，她就笑着朝廊下的小草招手：“小草，快过来让先生瞧瞧！”
小草犹豫着走过去，范静娴立刻拉过她的手，掌心温暖又有力，还从布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课本——封面上印着工整的“千字文”，书页间还夹着一片风干的枫叶，是她特意从学堂后园摘的。
“小草，”范静娴蹲下身，与她平视，眼里满是温和，“昨天收到郭夫人的信，我就跟学堂里的同学们都打过招呼了。
大家听说你要回来，都特别高兴，还特意给你留了你之前喜欢的靠窗座位呢。”
她顿了顿，又轻轻拍了拍小草的手背，“你之前落下的功课也不用急，每天放学后我都在学堂等你，咱们一点点补，保证能赶上来，好不好？”
小草抬眼看向范静娴，她的眼睛像春日的溪水，清澈又温柔，没有半分哄骗的意思。
她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郭母，郭母正朝她笑着点头，眼里满是鼓励；再看站在门边的郭铭逸，他虽然没说话，却也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让人安心的坚定。
小草捏着衣角的手指慢慢松开，心里的不安像被春风吹化的雪，一点点消散。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半晌，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虽小，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范静娴离开后，郭母又陪着小草说了会儿话，才让她回房休息。
到了傍晚，夕阳把郭家的庭院染成暖金色，廊下的灯笼还没点亮，郭母正坐在石阶上择菜，时不时朝小草的房间望一眼，眼神里满是牵挂。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郭铭逸从武馆回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些习武后的薄汗，玄色的劲装沾了点尘土，却依旧挺拔。
刚走进院子，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廊下的景象上：母亲择菜的动作放得很轻，小草的房门半掩着，能看见小小的身影坐在桌前，手里捏着范静娴送来的新课本，却没翻开，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郭铭逸心里瞬间猜出了七八分——小草定是还在为回学堂的事犯怵。
他没急着上前打扰，只站在不远处的石榴树下，目光温和地看着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直到郭母抬眼瞧见他，悄悄朝他递了个眼神，他才迈开脚步走过去，在小草面前轻轻蹲下身子。
他刻意放轻了动作，连呼吸都放缓了些，生怕惊到眼前的孩子。
习武时磨出薄茧的手轻轻搭在膝盖上，往日里冷硬的眉眼，也在夕阳的映照下柔和了不少。
往日里冷硬的眉眼，此刻软了不少，他声音放得很低：“明天哥哥送你去学堂，要是有人敢说你一句不好，或者用怪眼神看你，你就告诉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在学堂外的老槐树下等你，放学我再接你回来。”
小草抬眼看向他，郭铭逸的眼神亮得像淬了光，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她心里的不安悄悄松了些，却还是小声问：“真……真的吗？”
“嗯。”郭铭逸点头，还伸手帮她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动作有些笨拙，却很轻。
郭母见这模样，也跟着笑：“你看，有铭逸护着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昨天还跟你范先生说了你的事，她也说会帮你呢。”
小草捏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了些。
她想起范先生之前总偷偷给她塞糖，还帮她挡过爹的骂，心里的那块石头又轻了点。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郭铭逸就起了床。他没像往常那样穿习武的劲装，而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长衫，领口和袖口都仔细熨烫过，还特意用布擦了擦鞋子上的灰尘，连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
出门前，他从桌上提起一个青布包——里面是郭母连夜准备的新笔、新本子，还有一块用锦缎包好的墨锭，连纸都是裁得方方正正的宣纸。
他走到小草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该出发了。”
等小草背着小布包出来，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心干燥又温暖，稳稳地握着她微凉的小手往学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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