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犹豫了半晌,看了看郭母,又偷偷瞄了眼郭铭逸,见他只是静静站着,没什么凶相,才慢慢张开嘴。
一口粥下肚,温热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她眼眶突然红了,眼泪无声地落在枕头上——好久没吃过这么暖、这么香的东西了。
“我……我叫小草。”
喝了小半碗温热的小米粥,暖意终于驱散了些身上的寒意,小草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力气,却依旧细若蚊蚋,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蛛丝,“家里……家里只有爹。
他总爱喝酒,喝多了就……就拿我撒气,动手打我。”
说到“打我”两个字时,她的声音明显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摆,指腹蹭过软绸的布料,却还是习惯性地紧绷着身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巴掌落下来。
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沉默了片刻,才又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娘亲……娘亲就是被他打死的,那天他喝了好多酒,跟娘亲吵起来,然后……然后就用凳子砸她……”
话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身子剧烈地抖了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在手背上。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慌乱地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郭铭逸身上——
那个曾在巷口挡在她身前的身影,此刻依旧挺拔地站着,虽然面容冷峻,却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她下意识地往郭铭逸的方向挪了挪,眼神里满是恐惧与依赖,像只受惊的小兽,在寻找一处可以躲避风雨的庇护所。
郭铭逸见状,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少了些冷意:“以后他再敢找你,我去拦着。”
这话虽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阿离在门边听着,悄悄松了口气——自家少爷向来说到做到,小草这下总算能踏实些了。
郭母听到这话,眼泪又忍不住了,伸手轻轻摸了摸小草的头:“好孩子,以后你就留在这儿,有我们,还有铭逸在,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等小草从昏沉里醒过来,那双原本就带着怯意的眼睛,更是像蒙了层薄纱似的,总在悄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她把“看人脸色”四个字,深深刻进了骨子里,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的分寸。
刚睁开眼时,她没敢立刻动,只静静躺着,耳朵却竖得笔直,听着屋外仆从走动的脚步声、廊下郭母与丫鬟说话的语气,连风吹过窗棂的动静都要细辨半晌,确认没有“不对劲”的声响,才敢慢慢撑起身子。
穿衣服时,她会先把郭母送来的软绸小衣轻轻展开,仔仔细细抚平每一道褶皱,生怕弄坏了;穿鞋时,也会先把鞋尖对齐,再轻轻套上脚,连鞋底蹭到地面的声音都要压到最小。
走出房间,若是撞见仆从端着东西走过,她会立刻停下脚步,贴着墙根站好,微微低着头,等对方走远了才敢挪动;听到郭父郭母说话,她不会凑上前,只在远处静静待着,直到有人喊她,才会轻手轻脚地过去,回答问题时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生怕自己的语气惹人生烦。
就连喝水,她都只敢用小半碗,捧着碗的手稳得不敢晃,喝完后还会把碗洗干净,倒扣在灶台边,摆得整整齐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不添麻烦”。
到了饭点,小草跟着郭家人坐在雕花餐桌前,桌上的白瓷盘里摆着满满当当的菜——金黄油润的炒鸡蛋裹着葱花,泛着红光的红烧肉炖得软烂,砂锅里盛着飘着鸡油的鲜鸡汤,热气裹着香味往鼻尖钻,勾得她胃里早就“咕咕”叫,眼睛都忍不住发直,却只敢攥着筷子,指尖微微发紧。
她拿起最小的白瓷碗,小心翼翼地盛了小半碗白米饭,米粒堆得浅浅的,刚没过碗底。
夹菜时,她的目光飞快扫过满桌菜肴,最终还是落在离自己最近的清炒时蔬上,筷子轻轻挑起一小撮青菜,刚够盖满米饭尖儿,就赶紧收回手,连旁边红烧肉渗出的油星子都不敢沾,仿佛多夹一口,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郭母看她吃得实在太少,拿起公筷夹了块炖得脱骨的排骨,轻轻放进她碗里:“孩子,多吃点,这排骨炖得软,好嚼。”
小草吓得手猛地一抖,碗沿磕在桌角,发出轻响,她连忙低下头,小声说着“谢谢郭夫人”,手指却紧紧扣着碗边。
直到碗里的米饭见了底,那块排骨还安安稳稳躺在碗里,油汁浸着米粒,她却始终没动一口。
最后趁着大家收拾碗筷的间隙,她飞快地用筷子把排骨拨回餐盘,动作轻得像怕被人发现。
刚放下碗筷,她就看见仆妇端着摞得高高的碗碟往厨房走,连忙快步跟上去,小声说:“张妈,我来帮你洗吧。”
不等张妈拒绝,她已经挽起袖子,站在灶台边,接过沾着油污的碗,用丝瓜瓤蘸着皂角粉,仔仔细细地擦起来。碗沿、碗底都擦得干干净净,连缝隙里的饭粒都抠了出来。
洗完碗,她又瞧见晾衣绳上还挂着没洗完的衣物,便拿起木盆和搓衣板,蹲在井边,费力地搓着郭铭逸的粗布衣裳。
皂角粉揉出的泡沫沾在她手背上,冷水冻得指尖发红,她却没停下,力气小就一点点揉,搓得胳膊发酸,也只是悄悄捶了捶胳膊,继续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才晾到绳上。
平日里在郭家,小草更是半点不敢闲着,总想着找些活儿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配”待在这里。
清晨刚过,她瞧见仆妇张妈拿着抹布擦厅堂的八仙桌,立刻放下手里刚整理好的柴火,小步快跑到储物间,踮着脚从高高的架子上取下一块干净抹布,又快步跑回来,仰着小脸把抹布递到张妈手边:“张妈,用这个擦,更软些。”
不等张妈道谢,她已经搬来小凳子,踩在上面够着桌角,学着张妈的样子,用指腹顶着抹布轻轻蹭,连缝隙里的灰尘都要细细擦干净,动作轻得怕碰坏了桌上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