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抬头望去，就见儿子抱着个人快步走进来，那孩子小脸苍白、头发枯黄，跟府里精致的摆设格格不入。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愣在了原地，手里的茶盏悬在半空，一时竟忘了说话。
“这是……”郭母率先从怔愣中回神，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目光紧紧黏在郭铭逸怀里的小草身上——那孩子小脸苍白得像张薄纸，嘴唇干裂得翻着白皮，额前几缕枯黄的头发贴在皮肤上，连呼吸都透着微弱的气息，看得她心尖儿直发紧，满是疑惑的语气里不自觉掺了些疼惜。
郭父倒还带着几分打趣的心思，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敲，看向郭铭逸笑道：“我看你这小子，平日里总把脸绷得跟块冷铁似的，浑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劲儿，怕是把人家小丫头吓得魂都飞了，这不直接晕过去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仆从的脚步声，府里的王大夫提着药箱快步走进来。
他先是对着郭父郭母躬身行礼，随后上前，小心翼翼地托起小草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脉上，眉头随着诊脉的时间一点点蹙起。
过了半晌，他又轻轻掀开小草破旧的衣袖，借着窗外的光仔细查看胳膊上的伤痕——有的结痂发黑，有的还泛着青紫，明显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王大夫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收回手时，语气里满是叹息：“老爷夫人，这孩子绝非被吓晕，她脉相虚浮无力，是长期忍饥挨饿、营养不良所致，再加上身上旧伤叠新伤，气血早已亏空到了极致，身子实在撑不住，才会骤然晕倒。”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连风吹过窗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郭母往前凑了两步，借着光更清楚地看见小草干裂的嘴唇、枯槁得像被霜打坏的头发，再想到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慌忙抬手用帕子按住眼角，可泪珠还是顺着指缝往下淌，湿了半块帕子。
“快，春桃！”郭母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去我房里把那套天青色的软绸小衣取来，再端盆温水，轻手轻脚给孩子换上，千万别碰着她的伤！”
春桃连忙应了声，快步去准备。
不多时，她端着铜盆、捧着衣物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帮小草褪去身上那件满是补丁、沾着尘土的旧布衣。
随着衣服被脱下，小草身上的伤痕彻底暴露在眼前——后背有几道长长的结痂印，胳膊和小腿上满是青紫的瘀痕，连腰侧都有一块新添的红肿，看得人心头发颤。
郭母站在床边，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衣襟上，心疼得浑身都在发颤。
她猛地转过身，目光落在墙角挂着的那柄佩刀上，几步走过去一把抓过刀柄，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了些，可眼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这丧尽天良的东西！竟敢这么糟蹋孩子！我今日非得去找他算账，让他尝尝被打的滋味不可！”
“你这是要干什么？”郭父连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无奈地劝道，“孩子还没醒，你要是这么冲出去，万一闹大了惊着孩子怎么办？再说，你一个妇道人家，真动起手来也占不到便宜，这事得从长计议！”
郭母被拉住，却还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回头看了眼床上瘦小的小草，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可你看孩子被打成这样，我怎么能忍得住？这要是咱们的孩子，你能坐得住吗？”
郭父被这话问得一噎，看着床上蜷缩的小小身影，脸上的笑意彻底淡了，叹了口气拍了拍郭母的手背：“我怎会不心疼？只是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你先冷静些，等孩子醒了问清情况，咱们再寻个妥当的法子，总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郭母攥着刀柄的手松了松，眼泪却还在掉，最后还是将刀放回原处，只是目光落在小草身上时，疼惜更甚。
春桃已经轻手轻脚换好了衣服，天青色的软绸衬得小草蜡黄的小脸多了几分气色，可那过分瘦小的身子裹在衣服里，还是空荡荡的，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郭铭逸一直站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目光落在小草身上时，没了往日的冷硬。
方才大夫说“旧伤叠新伤”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泛白——想起在柴火垛前，小草爹揪着她头发的狠劲，心里便像堵了块石头。
阿离守在门外，时不时探头往里望，见自家少爷脸色沉郁，也不敢多言，只默默将方才收拾起来的十个铜板用布包好，轻轻放在门边的矮柜上，那是小草唯一的念想，他没敢弄丢。
就在这时，床上的小草睫毛轻轻颤了颤，郭母立刻屏住呼吸，快步凑到床边。
郭铭逸也往前挪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小草的脸。
小草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头顶的纱帐，眼神里满是不安，喉咙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郭母连忙放柔声音：“孩子，别怕，这里是安全的，没人会打你了。”
小草眨了眨眼，视线慢慢扫过房间——精致的雕花床柱、叠得整齐的锦被，还有郭母温和的脸，最后落在郭铭逸身上。
看清那张曾在巷口护过自己的冷峻面容时，她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身子微微往后缩了缩，却没像对陌生人那样抗拒。
阿离在门外瞥见这一幕，悄悄退了出去，转身去了厨房。
不多时，他端着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回来，还细心地用布巾裹着碗底，免得烫手。
他轻轻将粥递给春桃，低声道：“厨房刚熬好的，熬得稠些，孩子好消化。”
郭母接过粥，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小草嘴边：“饿了吧？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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