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倒还有脸算账！若不是郭公子出手，小草指不定要被他打成什么样！”
落落点点头，心里的脉络渐渐清晰：“原来郭铭逸是当场拦了王屠户，才把小草救走的。
这样一来，王屠户既不知道小草的去向，也没摸清郭府的底细，短期内倒是不用担心他找上门。”
她转向林绾，“林师爷，你去郭府送文书时，也顺带提一句，让他们多留意些门口的陌生人，若有王屠户的熟人打听，别泄露小草的消息。”
“属下明白。”林绾拱手应下，提笔在卷宗上记下这一细节，“后续定罪时，郭公子的证词也能用上，正好佐证王屠户家暴的事实。”
落落长舒一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还好有郭铭逸及时出手，不然小草怕是又要遭一场罪。
如今孩子在郭府安顿，县衙这边再抓紧定罪、办安置手续，总算能让那孩子离苦海近一步了。
前一日的晨光刚漫过学堂的窗棂，“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朗朗书声便伴着清风飘出窗外，落在庭院的青石板上。
范静娴站在讲案前，素手轻执书卷，正逐字逐句为学子们讲解典籍意趣，眉眼间满是对学问的温柔热忱。
谁料这份静谧骤然被粗暴的踹门声打碎——浑身酒气的小草爹跌撞着闯进来，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角落里的小草，口中还骂骂咧咧，抄起墙角的木凳就要朝孩子身上砸。
范静娴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便跨步冲上前，张开双臂将小草护在身后。
她不过二十多岁的姑娘家，身形单薄，可面对醉汉的蛮力，却死死撑着不肯退让。
小草躲在夫子身后，看着醉醺醺的父亲挥起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夫子单薄的肩膀上，这孩子心头一急，竟猛地从范静娴身侧冲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响亮地回荡在安静的学堂里，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小草的脸颊上。
孩子疼得眼圈泛红，却还仰着头，小声却坚定地说：“别打先生……”
学堂里的学子们都被这变故惊得噤声，院长闻讯赶来，见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看着满地狼藉与围观的学生，只觉得此事坏了学堂的规矩、扰了学风，当着众人的面便厉声斥责，最后竟直接将小草赶出了学堂，说她“连累学堂失了体面”。
静娴看着小草被打得泛红的脸颊，心像被揪着一般又急又愧。
她顾不得学堂里还未散去的学子，快步拉住正要离去的院长，声音里带着恳求和急切：“院长，此事真的与小草无关！
是她爹醉酒闹事，孩子还替我挡了巴掌，您不能赶她走啊！”
她跟着院长一路走到书房，反复求情，甚至红着眼眶承诺：“往后我定多留意小草家的情况，若她爹再来闹事，我亲自去拦，绝不让他再扰了学堂秩序。
只求您给孩子一个继续读书的机会，她那么喜欢认字，不能就这么断了念想。”
就这么软磨硬泡了近一个时辰，院长看着她满眼的坚持，终是叹了口气松了口，同意让小草暂时住到学堂西侧的偏院，先避开家人的纷扰。范静娴松了口气，当即就去告诉小草这个好消息，看着孩子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她只觉得方才的辛苦都值了。
可谁想，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范静娴还没来得及给小草收拾好偏院的住处，院长便沉着脸找了过来。
他手里捏着范静娴昨日递上去的住宿申请，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申请批不了，让小草今日就搬出去。”
范静娴愣住了，急忙追问缘由，院长却只含糊一句“为了学堂声誉”，便不肯再多说。
她还想再劝，可院长态度坚决，转身就叫了杂役去通知小草，半点挽回的余地都没给。
终究，小草还是没能留下。
她攥着范静娴偷偷塞到她手里的两个温热的白面馒头，指尖微微发颤。
低头收拾行李时，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那点行李也不过是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里面裹着几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最珍重的，便是范静娴前些日子送她的半本旧诗集——书页边缘都被她摸得发卷了。
当天傍晚，夕阳把学堂的院墙染得通红，小草却只能拖着布包往外走。
她走得极慢，一步一回头地望着学堂的大门，望着那扇曾让她看见过希望的门。
清晨的风早就停了，可傍晚的风更凉，卷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也露出了那半边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红印。
空荡荡的巷子里，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掠过青石板，只余下她瘦小的身影在昏黄的暮色里慢慢挪动。洗得发白的旧布衣套在身上，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晃荡，每走一步都透着虚浮的疲惫。
身影越走越远，渐渐融进巷子深处的阴影里，最后缩成一小团模糊的黑点，像被寒霜打蔫的草芽，看得人心头发酸，连呼吸都跟着轻了几分。
小草在柴火垛里缩到后半夜，干硬的麦秆戳得她胳膊、脸颊又痒又疼，可她连抬手挠一挠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把身子往柴禾深处再钻几分。
深秋的寒风像长了尖牙，顺着她单薄衣裤的破洞、领口的缝隙往骨头缝里钻，冻得她浑身打哆嗦，上下牙“咯咯”地不停碰撞，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
她把自己蜷成一团，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柴禾上，屏着呼吸听外面的动静，心脏“咚咚”跳得像要撞破胸膛——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远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混着含糊不清的咒骂，越来越近。
醉酒的小草爹趿着一只露了脚趾的破鞋，另一只鞋不知丢在了哪儿，光着的脚在地上蹭出“沙沙”的响。
他醉眼惺忪地晃到柴火垛前，酒气顺着风飘过来，呛得小草差点咳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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