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并肩番外 5-27

青离帝君怒斥奉命去劝他接受治疗的帝尊专属医官，众人曾经的同僚，灵悦仙官，衍虚天宫立刻人尽皆知。大家唏嘘担忧之余，却也谨守衍虚天宫历来的规矩，宫中之事绝不外传。

灵悦面色苍白地跪倒在帝尊脚下，除了“小仙无能”四字，再无别话。

帝尊看着脚边的小医官，心中大大如愿。让你去找那四叶菡萏，你生怕功劳是别人的，不肯去，反而不自量力，以为可以劝应渊主动接受那四叶菡萏之心。亏得你还服侍过他一段时日，难道不知道他的为人？

他慢条斯理地道，“如今，既然你已经得罪帝君了，不如干脆将功折罪，去找那四叶菡萏，说服她自行剜心，以救帝君吧。”

灵悦迟疑着道，“帝尊，那颜淡伶牙俐齿，小仙…… 毫无把握。”

帝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仙龄修为都比她高得多，又是个医官，难道…… 真的要靠嘴皮子说服她吗？”

灵悦吃惊地抬头看向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帝尊心中冷笑：此事，你若做了，这伤人剜心的罪名，不管你是什么动机，处罚都够你受的，吾可没令你去做此事。你若不做，未能完成吾让你去劝服帝君之令，吾也可以有失职守之罪罚你。他估计她不会糊涂到去走第一条路，也没那个胆子气魄，于是正酝酿着如何不轻不重地震慑她一下，司沐突然急急大跨步进来，行礼禀告，“帝尊，帝君刚刚下了口谕，‘衍虚天宫仙侍颜淡，擅闯天界禁地，本该严惩。但她已得帝尊允准，替妙法阁副掌事芷昔仙子下凡历难，则擅闯禁地之罪暂记。令天法处立即将此行登记录入，颜淡马上从八苦池下凡，不得有丝毫耽搁停留。’”

帝尊一听，忙抿着嘴忍住笑，心道，应渊啊应渊，吾早就知道！你平日里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其实性子极为刚硬，一有决定，即非常决绝。看来你这是铁了心不想活了。

他垂目看着呆若木鸡的灵悦，咳嗽一声，正要借机发火，就见她忽然一跃而起，道，“帝尊，小仙马上去八苦池，‘劝’颜淡先救了帝君再…… ” 她话未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帝尊倒是愣了一下，她居然敢就此遁了？ 好大胆！不过凡人有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倒也不必大张旗鼓去派人抓她。她若再不回这玉清宫，才算她真有本事。

灵悦赶到八苦池，远远见到芷昔和一群小仙侍在给颜淡送行。她暗暗躲着，待颜淡踏入八苦池，才做出一副气喘吁吁赶到的样子，眼睁睁地看着她没入池水。

周围小仙侍们议论纷纷，时不时斜眼瞟芷昔，“颜淡明明是因为创世英雄传写得好，戏排得好，帝尊许她一个心愿。她本可以求任何奖赏的，却偏偏求下凡历难…… ”

芷昔甚是尴尬难堪，又不好解释什么。灵悦不由得替她难受，手上暗暗运仙力，把和应渊商议好的那句“半颗四叶菡萏之心，可解青离帝君所中的火毒，救帝君性命” 用正楷小字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揉成一团，趁众仙侍侧目从芷昔面前走过，挡住她的视线的时候，轻轻弹入她的掌心，然后迅速离去。

【我…… 我只对妹妹坦诚倾诉了几句对下凡历难的担心，就…… 现在大家明白，为什么我被荧灯欺负成那样，都完全没跟妹妹提过了么（呃🤔️大概不是这个原因）】

应渊听说颜淡已经顺利下了八苦池，松了口气。他吩咐道，“陆景，准备笔墨，本君要下道旨意给三界四海。”

【渊：灵悦，本君没和你细说所谓“颜淡的朋友”的事，你自然随口建议说，本君一赌气，为了成全颜淡的心愿，就顺便把这朋友也打发下凡了。但这事嘛，可不能这么简单。我们还是要稍加利用一下，做做文章。

悦：这种事帝君心中自有丘壑，小仙静等着欣赏您出招。】

陆景向来心思通透：灵悦走时，帝君怒斥得甚是用力，之后立刻气喘吁吁地令自己去传颜淡马上下凡的口谕，让他惊吓担心得不得了。然而传下口谕他匆忙赶回时，帝君却已缓过一口气，若无其事地令自己关好殿门，服侍他用灵悦带来的食盒中的点心汤羹，而且用得简直可以说甚是欢畅，显然心中毫无芥蒂，他就明白了大半。现在又见他语气平稳，神态从容，一如平日，早已心花怒放，再听他自称“本君”，忙喜滋滋地应下。

应渊听他语气，露出一丝微笑，慢条斯理地叮嘱道，“陆景，你这城府，可要深一些。本君指望着你瞒过众人呢。这衍虚天宫，九成有别人的人。如今本君这情况，除你俩之外，我哪个都不敢信。”

陆景回想当时灵悦诡异的言行举止，了然轻叹一声，应道，“是，我明白了。”

应渊一笑，“既然明白了，一会她那食盒如何处理，想来你也有数。”

陆景心领神会，应道，“是，我亲自去扔掉，保证没人看得出您碰过。”

应渊满意地点点头。

陆景在案上铺好帝君旨意专用的纸张，请示道，“帝君，要不您口述，我替您写吧。”

应渊从床上站起，向他伸出手去，悠然道，“既然要做戏，自然要做全套。你放心，有你写的时候。”

陆景扶着他的手臂，带他到案前坐下，又让他知道纸笔的位置，就静静侍立在侧。应渊早已成竹在胸，虽然目盲，下笔并无滞涩。

九鳍一族在创世之战的不幸遭遇，每每念及，本君极为痛楚不安。如今，本君偶然得知，挚友北溟仙君自创世之战后，抚养九鳍一遗孤万年。该遗孤于近日初化为人形，为已渐被遗忘的九鳍一族重燃了希望与活力。

然而，北溟仙君在仙魔大战中不幸罹难，导致初化形的九鳍遗孤无人监护，未得立刻明正仙身。本君身为北溟仙君挚友，也作为创世之战的参与者，深感责任重大，故令天籍官立刻为九鳍遗孤注册登记仙身，以彰其身份，让他堂堂正正地做仙族九鳍的后人。

为达成挚友心愿，本君本应承担九鳍遗孤的抚育监护教养之责，然本君毒发入骨，命不久矣，恐无力承担此责。又鉴于九鳍遗孤无意在天界发展，本君谨以此旨，允九鳍遗孤离开天界，去往凡界生活。

望三界四海周知，本君此旨，仅是成全九鳍遗孤于凡界平安自在生活之愿，不负北溟仙君万年来的养育。如果九鳍遗孤下凡之后，有试图扰乱三界四海安定和平的行为，天界绝不姑息纵容！

东极青离帝君 · 应渊

他敛袖收笔，静待墨迹自干。陆景见他虽然眼盲，却如平日一般，一挥而就，运笔很是圆转如意，字间距对齐等也是一切正常，似乎完全没受眼盲影响；然而那字迹却有些软弱无力，甚至一二处出现从未在他笔迹中见过的微微抖动，不由得心中暗暗赞叹。

应渊从容起身，缓缓踱着步子吩咐道，“在那句‘本君毒发入骨，命不久矣，恐无力承担此责’上划一道。你将此旨送去玉清宫，对帝尊说，本君为完成故友心愿，欲下此旨。然而本君写毕，才惊觉自己已经无法保证措辞完全妥当，故特请帝尊过目，请他改正不当措辞。待确认一切妥当，再由你另行誊抄。完毕后将此旨销毁，誊抄的版本昭告三界四海。如果他问，我是如何知道九鳍之事的，你就说，我是从颜淡那里听来的，别的，你一概不知。还有，我拟此旨时，将你遣出，所以，我拟旨时的神态情绪，你也丝毫不知。你说说看，他问时，你会如何描述本君的状态？”

陆景接过旨意，答道，“帝君一心求死，毫无生念，更无意采用四叶菡萏之心的疗法。” 看应渊含笑点头，轻轻挥手令他按令行事，他敛了笑意，拎了灵悦的食盒，退出了青离殿。

【桓钦啊桓钦，你既然下得了如此狠手，就休怪本君不顾万年交情了。本君先让你得意得意。你得意了，也就不会对本君的医官下狠手了。】

帝尊看着金光闪闪的帝君谕示三界四海之旨，心中百感交集。这等直达三界四海的旨意，他一个星君自然是无权下的，早就甚是眼馋。如今应渊为了这九鳍遗孤特意下这么一道帝君旨意，可以看出几件事：

首先，他对北溟仙君之殒的极度痛惜。听陆景的说法，帝君甚至没有见过这九鳍遗孤，只是听那小仙侍颜淡提起，就如此大张旗鼓地下此旨，并数次提及挚友北溟仙君，可见此旨是因北溟仙君的面子和与他的交情。而且“仙魔大战”，“罹难”等处字迹颤抖，可见仙魔大战众位同僚殒命对他的打击极大。

第二，他对创世之战的悲悯和愧疚。九鳍乃是被修罗族灭族，他“每每念及，极为痛楚不安”，可见他对创世之战的惨痛极为刻骨铭心，恐怕对自己的血脉也是执念甚深。

第三，此人已无生念，只是等死罢了。此旨通篇情真意切，所以他随心写出了“毒发入骨，命不久矣”等语。然而成文之后，他又想到了此旨会昭告三界四海，此事若传出，于天界不利，所以又划去了此句。而且他由此“惊觉自己已经无法保证措辞完全妥当，故特请帝尊过目”。承认个九鳍身份并放个人下凡，本来可以说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专门下如此正式的帝君旨意，已是小题大做，根本不需帝尊过目。他此举，也是表示日后三界的一切大小事宜都全交由帝尊处理了。他即将殒身之事，就算不由他这旨意传出，待出现白日流星之景，也是瞒不过三界四海的。他只将此句划去，而不是另行誊抄一份，也是明示自己，要为此做好准备。他为这等小事，不顾自己的身体状态和眼睛不便，坚持亲笔书写旨意，连贴身近侍都遣了出去，大概也是因他自觉这是以帝君身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最后，他虽然力气不足，笔致软弱，却除了一心求死，依然灵台明澈，行文严谨。即使为了故友心愿，尊重九鳍遗孤的选择，放他下界，也不忘表明天界绝不会纵容他扰乱三界四海的和平。总之，非常符合青离帝君万年来的作风：以三界和平为第一要旨，护佑苍生之心之志，至死不变。

他沉吟半晌，问道，“陆景，帝君情况到底如何？”

陆景低眉垂目，语气含悲，“帝尊，和您昨日亲临时比，帝君的情况没有任何改进，而且更为虚弱，连朗声说话之后都需喘息良久。他饮食极少，噩梦连连，完全无法安枕，且…… 再次严禁任何人将四叶菡萏之心可解火毒之事传出。”

这一切都如帝尊所料。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九鳍灭族，可以说是自己策划，但想来这刚化形的九鳍遗孤，既无处得知此事，也成不了气候，无需关注此人；为此事去引起应渊的怀疑，更是毫不值当。于是他故作忧虑道，“帝君向来果决，这次…… ” 他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吾看此令甚妥，你按照帝君的意思，删除那一句，只留下‘然鉴于九鳍遗孤无意在天界发展’即可，其他原样誊抄，按规矩昭告三界四海，依此旨而行。回去告诉帝君，他的意思，吾明白了。”

【应渊并不知道桓钦和东海敖淇策划了九鳍的灭族，只当九鳍和百余仙族一样，在创世之战中被修罗族灭族，也就没顾忌公开九鳍遗孤的身份。不过此事在本文中也无关大局，料想桓钦此时还没功夫和个刚化形的遗孤过不去。至于剧本中九鳍被判为“罪族”之事，剧中好像没有明确说（或者被我忽视了）。看剧时，我理解的是九鳍和四叶菡萏一样，是珍稀的上古遗族，清清白白的，而且是战争英雄。余墨在天界偷偷摸摸其实我一开始没太理解，后来觉得他是不想在龙族水族面前暴露九鳍身份，再后来…… 就不纠结他的行为逻辑了。总之，就当是私设没有罪族这回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