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并肩番外 5-28

青离帝君谕示三界四海的旨意虽然只是关于一人一事，也是毫不耽搁，立刻执行。九鳍遗孤在天籍官处顺利注册了身份，如愿以偿地从南天门下凡。帝君的旨意自然也是天界人人皆知。

灵悦看着公示的旨意，愣了一刻，才反应过来所谓“颜淡的朋友”原来是个有来头的。又听说帝君对此旨意极为看重，甚至还请帝尊过了目才发出，心中好笑又佩服。盘算片刻，她悠哉游哉地并不急着回玉清宫，而是去了天膳殿。

晚间亥时，灵悦送宵夜到帝尊寝殿。司沐冷笑道，“帝尊还以为你躲起来再不出现了呢。”

灵悦这回却完全收起了那战战兢兢，坦然自若地道，“小仙自知未能成事，心中惶恐。但帝尊专属医官之责，不敢或忘。”

桓钦正在殿内美滋滋想着如今应渊把三界四海之事老老实实全都上交给自己了，往常看着眼馋的金光灿灿的帝君旨意，如今自己都不必看在眼里。毕竟帝尊旨意一下，更加的言出法随。听灵悦在殿外如此说，险些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道，这人倒真不傻。这是告诉吾，她现在是帝尊的专属医官，劝服帝君接受治疗这种事，本就不是她的责任。吾若是以此理由惩罚她，未免与在其位谋其事的天条有悖。

此人吧，本事说大不大，要说小，倒也不小。这脑子呢，一时好用，一时糊涂，但是糊涂吧，也是因为太过贪利，生怕功劳让别人占了。表面上看着规矩守礼，其实嘴皮子厉害起来，也挺厉害，不说她对那四叶菡萏仗势欺人的样子，对萤灯那谄媚的样子，就刚这一句话，也让自己不好罚她。她这胆子也是一时大一时小。但是很明显，此人行事目的和原则一直很明确，保住自身安全第一，保住自身地位利益第二。忠心那是对谁都没有的，拿捏倒也好拿捏。这种人，应渊虽不屑于重用，但是享受下她的手艺也不错。自己自然也一样。只要保证她的安全地位，她是不敢害人的。

他这么想着，就朗声道，“司沐，让她进来。”

殿门打开，她脚步稳健，端着托盘行下礼去。他并不示意她平身，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给吾送的是什么？”

她规矩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平稳地说，“玉露松茸饺，以扶桑层云峰的松茸为馅，外皮透明如玉，内馅鲜美；帝尊素喜山珍，望此松茸可得您青睐。金辉仙花饼，以天界金辉花为主要食材，将花瓣糅合在面团中，烤制而成，风味芬芳。这道是鲍翅羹，选用了南海进贡的鲍翅，与天膳殿最引以为傲的浓郁高汤相融，很是鲜美。”

桓钦听她极自然地说“帝尊素喜山珍”，心中微微一动。帝尊“素喜”什么，他自然早就找司沐打听过。司沐虽然拿不太准，但专门提过帝尊偏爱山珍尤其是各种菌菇类。面前此人任帝尊医官千年，也许她在此事上比司沐更为留心。其他的，司沐只说帝尊不喜奢华。

他看着那金黄色的鲍翅羹，微微皱眉，责道，“不过日常宵夜，何须如此靡费？”

灵悦抬头看他，脸上微微露出困惑的神色，忙又垂下眼睛，愈发低下身去，做出请罪的姿态，恭恭敬敬地道，“此羹确实奢华了些，但偶尔为之，小仙想来也无不妥。帝尊节俭，令人敬佩，都怪小仙自作主张，请帝尊责罚。”

桓钦看她这神情，显然对于“靡费”之说不以为然，以为自己是在故意找茬，于是自认错处，只求避重就轻，揭过她惹恼了帝君那桩罪。而依照常理推想，也是如此：帝尊享全天界顶级供奉，“南海进贡的鲍翅”，“天膳殿最引以为傲的浓郁高汤”，这些东西帝尊不用，难道留给那些部门掌事么？就连自己做星君时，偶尔用些这种级别的食材，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做了帝尊，自然更没有什么不妥。

灵悦前日送来的宵夜，他虽然没用，但也仔细检查了，做得很是用心精致，食材也完全符合帝尊的身份，有简有奢。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坐上这帝尊之位，自然不是为了什么“不喜奢华”的。

他抬头看面前的医官，虽然保持行礼的姿势已经有些时候，手上端的托盘微微晃动，倒也还算稳当，神情间更是低眉顺目，没有一丝怨怼。她这番做派，明显是在表达赔罪和效忠之意。她这手艺，连应渊都赞了一句，自己又何必拒绝呢？

他轻轻一笑道，“起来吧。”然后就漫不经心地示意她把托盘摆上自己面前的书案。看着她要安置碗碟调羹等物，他挥挥手制止，又开口问道，“你服侍了帝君近两月，他喜爱什么吃食？”

灵悦毫不迟疑地答道，“如帝尊所说，小仙在衍虚天宫服侍时间尚短。但是，依小仙浅见，帝君似乎偏爱海鲜类。”

帝尊微微一笑，道，“你先下去吧，让司沐进来服侍。”

灵悦恭恭敬敬再次行礼应下，退出了寝殿。

【桓钦：这丫头手艺果然不错，又很识相，眼力也不错。吾与应渊相交万年，他的喜好，吾多少了解一些。你说的不错，他似乎确实对海鲜类稍有偏爱。

悦：帝尊的“不喜奢华”是相对而言。他老人家可不会像你，大战结果如此惨烈还这么得意洋洋地大办瑶池盛宴。然而，身为天帝，日常用个点心汤羹，还不至于如此刻意。你这可真是欲盖弥彰。】

陆景从玉清宫颁下帝君旨意之后，回到衍虚天宫，见轻昀正侍立在青离殿门口，心知有访客。过了片刻，就见火德元帅从青离殿出来。他一反常态地露出无精打采的沮丧样子，只对陆景轻昀一摆手表示不必相送，摇着头离去了。

轻昀轻叹一口气，道，“连火德…… 老元帅都是如此神情，帝君…… ”

陆景叹道，“帝君平日里即刚毅果决，如今…… 就连帝尊的劝都…… 何况是火德元帅？”

见轻昀点头沉默不语，他问道，“火德元帅何时到的？”

轻昀道，“你离开不久就来了，在里面待了大概两刻钟吧，和灵悦差不多，这不是就出来了？总算帝君对他还客气些…… ”

陆景点头，想着要向帝君就旨意的事回话，他试探地敲门唤道，“帝君？”

然而殿内寂然无声，陆景心中踌躇，不知帝君何意。过了片刻，忽听殿内帝君压抑地唤道，“陆景！”

陆景心中一惊，忙对轻昀示意他退开，自己应声入殿。

他离开时还从容淡定的帝君此时把自己绑缚在床，不断挣扎，脸色潮红，呼吸深重。他从未见过帝君火毒发作的样子，困惑又惊慌，一时手足无措。

原来应渊与火德元帅交待完毕，心中略定。他前晚又是几乎一夜未眠，此番接连安排下几件事，深感疲惫，正想试着睡一会，那火毒就又发作了起来。他早间按时服用了碧海神和丸，按照那晚的经验，应该是可以防止他仙力暴动伤人的。然而每次火毒爆发时，他都忍不住激烈地挣扎自伤，直到力气耗尽，全身脱力才能老实静静熬着。如今这青离殿和满宫仙侍可禁不起自己上蹿下跳地折腾，于是他忙不迭把自己绑缚在床，确定不会伤到人，才唤了陆景进来。

耳听着陆景惊慌地叫“帝君”，无措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留下一句，“我去请素问仙君”就跑了出去，他抿紧嘴强忍着，相信天医馆至少也会如灵悦那样，帮自己稍缓这难熬的灼痛和炽热。

素问仙君对帝君火毒会发作早有思想准备，此时就守在衍虚天宫，陆景片刻间就带他进了青离殿。而只是这片刻功夫，应渊额上已经汗水淋漓，身上数层衣衫都已湿透。素问仙君见平日里杀伐决断的战神口唇紧咬，极力克制着本能的挣扎，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这仙龄久长经验丰富的医者也忍不住心头发酸。

应渊感到陆景带了素问仙君回来，勉强缓了口气。这火毒发作越来越厉害，靠自己越来越撑不过去。他咬牙切齿地吩咐道，“本君…… 只求速死…… 无需…… 试图治疗。任何…… 可以缓解…… 痛楚的药…… 疗法…… 都可以…… ”

陆景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素问仙君更恨自己无能。帝君这吩咐，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什么“无需试图治疗”？帝君仁义，不肯伤害任何人，不肯勉强任何人，那么，自己束手无策，压根没有可行的治疗方案！

他定了定神，立刻吩咐陆景，为帝君除去上衣，不间断地温水擦身降温。他自己硬拉着帝君不断挣扎的手腕诊过脉后，当即开了一副强力安神镇痛的药方，令天医速速去照方煎药。

那药煎好送来，陆景泪汪汪地送到应渊床边。应渊已经又进入无力挣扎，全身瘫软的状态，却嘴巴闭得紧紧的，半晌才挣扎着问出一句，“此药，是做什么的？”

素问仙君无奈道，“帝君，这是安神镇痛之药，只能让您昏睡，并无解毒治疗之效。”

应渊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当真？”

素问仙君忍不住在帝君面前也顿了足，急道，“帝君！老朽若有治疗之药，又怎会等到这个时候！”

应渊终于张开满是齿痕的嘴唇，由着陆景帮他把那药服下。很快，他就在药效下陷入半昏迷状态，但是那急促深重的呼吸还是一直持续，胸口火毒的红莲也一直狰狞着。陆景和素问仙君不停手地替他擦身降温，直到两三个时辰之后，那火毒发作才终于结束，而应渊已经被极度的痛楚灼热折磨得气若游丝，不省人事。

素问仙君满头大汗，想到帝尊曾经吩咐，帝君身体状况有任何变化，都要立刻报到玉清宫。他忙忙向陆景告辞，出了青离殿，才发现早已入夜。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直冲向玉清宫，到帝尊寝殿门口求见。

【渊：素问仙君，你这镇痛安神之药，好像仅让本君“安神”（昏迷），并未真的“镇痛”啊…… 本君若就此醒不过来，都是你这药害的。亏本君的医官还说你定会给本君开出最合适的药方。

素问仙君：帝君，天地良心！老朽怎敢谋害帝君！您这火毒这么厉害，哪里能完全止痛？只是让您稍微缓解一些罢了。老朽无能！

悦：帝君，您别怪素问仙君。您那上神之体，本来就神经很敏感，镇痛之药用在您身上事倍功半；那火毒又那么厉害，素问仙君已经尽力了。再这么下去，就算那毒毒不死您，这痛也要痛死您了！我马上再加一把火，尽快为您解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