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并肩番外 5-18

应渊满头黑发已经全白，刚刚经历了一场火毒发作，双手掌心指甲印宛然，正是精疲力尽之时。颜淡一见，吃了一惊，当场叫道，“帝君！”

【火毒发作一次，真的是掌心指甲印宛然。】

应渊听出是颜淡，心中震惊又不安。他勉力开口道，“你又无视天规，私闯禁地！快速速离去，不得将今日所见传出！”

颜淡虽然平日里满口说，应渊帝君是个整日找自己麻烦，逼自己抄书，还用奇怪的术法弹飞自己的小人。然而她也心知，他是统领大军的统帅，人人敬仰的帝君，绝非什么无行小人，他对自己的这些行为，原也只是日常玩笑罢了。何况，从魔族兵士和那什么破神刀下救自己时，他可是没有丝毫含糊。此时见他这等惨状，她也心中怜悯不安，自然不肯就此离开。

于是她先是言之凿凿，表示自己口风绝对严密，不会将此事传出去。接下来，就试图把应渊从神树上“救”下来。

应渊忙拒绝道，“不必，我身中无妄之火，无药可解，如果离开神树，很可能会无法自控，仙力爆发伤人。为了你的安全，不要过来。”

说着，他就撑起了金色的结界，不让颜淡靠近。

【不必多事，我不需要人“救”。】

颜淡听说他可能会无法自控而伤人，也不愿意冒险，当下不再坚持，只是在结界外陪他说话。她满心都是瑶池盛宴的事，于是原原本本把自己演创世英雄传，结尾气氛正好之时，火德元帅突然发作，指控帝尊丧事喜办，被帝尊卸了兵权的事给说了。

应渊听了，自然心惊。他渐渐冷静下来之后，早就在想仙魔大战的前因后果。自己当时听得清楚，邪神已伏诛，冥界不战而降，为何后来又有三大帝君和桓钦被引入魔相之说？灵悦也说，当时给自己报此信的小队长曾自报名号。虽然那个名字自己没听过，别人确实也可能冒充，但实在疑点重重。

此时听说火德元帅因为这么点事被卸去兵权，心中疑窦更生。他听着颜淡絮絮地讲着芷昔和自己闹别扭的事，却再无心与这小女孩分析她姐姐的心事，只默默思索。好容易等颜淡停了下来，他开口问道，“衍虚天宫众人…… 可还好？”

颜淡道，“大家都很担心你，为你挂了无数风铃祈福，我也为你挂了一个呢。你这毒真的无药可解吗？”

应渊微微踌躇，终于还是迟疑着问出了口，“灵悦…… 她可还好？”

颜淡嗐了一声，“你还惦记她？她又回玉清宫了，接着做帝尊的专属医官。自从战场上回来，就再没回衍虚天宫，怕是早把你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应渊稍稍放心，却又似乎觉得有隐隐的不安，对着颜淡，他也问不出别的话，只好再次沉默。

【帝尊对她不错，她回到玉清宫，应该不会受委屈…… 但是…… 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 】

颜淡见他垂头沉默不语，似乎全身脱力，全靠两手的镣铐吊在树上保持站立，心里也非常难过。她试探着问道，“帝君，真的不要我通知陆景他们吗？你这样子，我看着很难受…… 战争不是胜了吗？为什么你们这些上神上仙，会伤亡如此惨重？”

应渊心如刀割，勉强道，“不要说与任何人知晓。这是我…… 罪有应得。仙魔大战，责任在我…… ” 他怔了怔，又鼓起勇气问道，“你说上神上仙…… 除了…… 三…… 帝君，计…… 还…… 还有谁？”

颜淡落泪道，“北溟仙君…… 在仙魔大战中遭遇了魔族的突袭，仙灵尽散，在瑶池盛宴前，也已经仙逝。”

泪水从应渊双眼滑落，他仙力动荡，再也撑不住那结界，只好解除了它。他深深喘息几次，坚定地道，“你走吧。日后不要再过来捣乱。”

颜淡忍不住急道，“帝君，您创世不易，难道，就不想看看您亲手开辟的新世界吗？一点眷恋都没有吗？帝君，请您解了这神树的绑缚，早日回宫安抚大家！”

应渊轻轻摇头，垂头闭目道，“不必了…… ”

颜淡皱眉，放出仙力来击向他手上的镣铐。应渊忙运仙力弹开，急道，“不要！你知不知道无妄之火是什么？你放我离树，不但救不了我，还会伤了你自己，甚至荼毒三界！你快走！”

颜淡坚持道，“怎么可能呢？你是堂堂帝君，天医馆有那么多医术高超的天医，一定会治好你的！”

应渊想到当时灵悦绝望地问素问仙君，除了四叶菡萏之心，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体内仙力愈发涌动难控，欲待再撑起结界，却完全力不从心，只得厉声吼道，“你走，快走！不要再来了！”

他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挣扎，镣铐早已将双腕摩擦出血，幸好天色已晚，颜淡看不清楚。她听他声色俱厉，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大不相同。想到他说，此毒会让他无法自控地伤人，看起来确非虚言，于是急匆匆跑走了。

【北溟仙君也…… 解毒唯一的办法是…… 怎能为我而损伤仙命？！我都躲到禁地了还不得安宁！你这历来视天规为儿戏的丫头，快走开，再不要来了！】

应渊挣扎良久，才再次将那火毒和爆发的仙力压制下去。想到北溟仙君也已经丧命，他哀恸欲绝，心想，同僚皆死，我已罪无可赦，想来这火毒，必可助我了此残生…… 然而，想到灵悦当时小心翼翼地说，此事必有蹊跷，如今再加上火德元帅被罢免一事，让他心有不甘又不安，只觉自己并不能安心就死。一时心中纠结煎熬，仙力体力再难支，于是就着那镣铐微转手腕，勉强运仙力取出朱炎葫芦，送到口边，饮了两口果汁，方觉那要让自己立时昏厥的空虚眩晕感稍缓。

他回忆起当时这葫芦在自己腰间的微微一沉，又想到自己战前承诺灵悦的桩桩件件，定会对她各方面悉心教导，会多陪她习武过招，会带她到私库挑选兵刃，以及，会听从她的建议，找昭圣帝君商议列出各修行方向的推荐书单，他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又滴落了下来。

【分别之时，她让我保重…… 很多承诺，尚未兑现。仙魔大战之事尚未查清，我不能让那么多人走得不明不白…… 而且，很多造福天界的事情，即使…… 三大帝君不在了，我还可以做。我不能… 不想死…… 】

颜淡离开地涯后，心中也是纠结难安。帝君言之凿凿，严令她不许透露给任何人，也不许她再去探视，但是，她又怎能忍心呢？第二日，她正心事重重地走在天街之上，忽然看见前面司沐迎面走来，身后跟着灵悦。

她忽觉一股义愤填膺，几步抢上前去，伸手指着灵悦责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帝君待你不薄，你却治不了帝君的伤，算什么医官？！你还干脆连衍虚天宫都不回了，抛下帝君就跑回玉清宫。亏得帝君还惦记着你！你惭愧不惭愧？”

灵悦心中剧震，不敢置信地盯着颜淡，心念电转。却听司沐道，“大胆，你是何人？”

颜淡毫不畏惧地道，“我是衍虚天宫的仙侍颜淡，你不记得了吗？”

司沐冷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在瑶池盛宴上大出风头的四叶菡萏。你是如何得知，应渊帝君惦记着她的？”

颜淡尚未回答，灵悦已经抢着大声道，“你必是听说帝君在给帝尊的留言中专门提到我了。帝君下界云游，临行时求帝尊允我重回玉清宫服侍帝尊。我遵帝君令，有何惭愧可言？”

她见颜淡似乎要反驳，又瞥见司沐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大概是觉得此举与自己平日为人不符。她咬牙，放重了语气道，“你我二人同日入衍虚天宫，帝君对你的提携栽培，整个衍虚天宫有目共睹，我却一直被撇在一边，帝君毫不重视。如今，我重回玉清宫，万事顺心，谈何抛下帝君？”

颜淡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司沐又开始冷笑。颜淡再次抬起手指着灵悦的鼻子，几乎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你，你一向装得真好啊！整天一副唯唯诺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现在…… ”

灵悦的双手在袖中紧紧握拳，脸上露出狠戾来，直接打断她，抢白道，“现在，我是帝尊的专属医官，位仅在司沐仙官之下。而你，依然是衍虚天宫的小仙侍一个，帝君又已经离天，衍虚天宫无主。没有帝君给你撑腰，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那晚，你居然还对我出手，帝君也未追究分毫，我早就对你不忿！今日，就让我报了此仇！”

她手上一抖，一道仙力打出，颜淡的衣袖顿时被削去一块，噤声咒被附在这仙力里，颜淡立时张口结舌发不出声音。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对司沐行下礼去，平淡无波的声音道，“司沐仙官，此人和小仙有些私怨，让您看笑话了。”

司沐饶有兴趣地盯着她道，“往日在玉清宫，倒没见你有如此胆量。”

灵悦神色不变，“帝尊处事严明公正，玉清宫上下皆尊卑有序，恪守天规，小仙在玉清宫从未受…… ” 她突然咽住，顿了顿，接着道，“帝君日理万机，诸事繁忙，宫中之事一时管不到，也是有的。小仙并非对帝君有怨言…… 那晚仙官到衍虚天宫传帝尊急召时，曾撞见小仙为自己疗伤，就是此人造成！今日此事，小仙自会到帝尊面前领罚。”

司沐冷笑着点了下头，当先离去。灵悦又瞪了颜淡一眼，跟了上去。

颜淡只觉肺都气炸了，二话不说就直奔地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