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并肩番外 5-19

应渊已是疲倦至极，正支持不住地靠在树上打盹，被颜淡气哼哼的脚步声惊醒。他只觉她一把抓住自己的手，不断摇晃，却一点声息都发不出来。他微微吃惊，手指微动即解了她的噤声咒。

颜淡深吸一口气，马上口齿伶俐地一顿控诉，把刚才发生的事、她和灵悦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讲给了应渊。

应渊听得又惊又惧，全身冰冷，几乎失态地抓住她的手臂，急切道，“你说，这是在司沐眼前发生的？！”

颜淡皱眉道，“是啊，她不就是仗着司沐和玉清宫的势吗？” 她甩甩胳膊，抱怨道，“你这小人，都弄疼我了！”

应渊又是一惊，忙放开了手。他握起拳，拼命告诫自己冷静，片刻后，才想起问，“司沐可也说了什么？”

颜淡记性甚好，把司沐后来说的话和灵悦的应答也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道，“可见，此人是多么能装模做样！连司沐都以为她是个老实的，恐怕就连你都被她瞒过了！真是想不到，此人城府如此之深，心里对你早就怨恨得很呢！如今，她可真是小人得…… ”

应渊打断她，斩钉截铁地道，“我教你个术法，你去教训她。”

【这是什么？！这是她给我的暗示，警告…… 求救！果然…… 玉清宫那位出了问题！】

颜淡甚是惊异，又喜道，“你不是历来讲究天规礼法吗？怎么现在倒愿意教我教训人的术法了？”

应渊努力按捺下心中的急切焦虑，用尽力气才控制住随意平和的语气，理所当然地道，“她先攻击的你，你当然可以教训回去。只是，她的修为比你高得多，普通术法定是不能奏效。本君这术法动作复杂，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记住。别到时候，反被她教训了去。”

颜淡不服道，“切，你以为我是谁！任你多复杂，我一学就会。”

应渊心知她有这能力，于是卸下绑缚自己的镣铐，叮嘱道，“看清楚了。” 他按照当日告诉灵悦的四大帝君沟通约见方式，做了几个动作，融于一个普通的攻击术法中，表达今夜子时在玉清宫旁的小竹林相见的意思。

他目不视物，无法确认颜淡学的是否正确，只好连做了不下十次，最后问道，“记清楚了么？”

颜淡胸有成竹，“没问题！” 她想了想，又问道，“她躲进了玉清宫，我上哪里找她去？我还没胆子闯玉清宫。”

应渊沉吟片刻，道，“现在还未过午时，她身为帝尊的专属医官，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只躲在玉清宫。你就去玉清宫门口守着，她今日肯定会再出来的。” 他斟酌片刻，又叮嘱道，“如果一次击不中她，你就再用一次，只要你别做错动作，她定是逃不了！但是…… 如果她和别人在一起，你就别去现眼了，到时候多打一，本君怕你打不过。”

颜淡极是欣喜，笑道，“这你放心，当小人搞偷袭，我比你有经验。”

应渊微感无奈，挥手道，“快去快去。”

【她做了那么场戏，一定急盼着我给她反馈，今日必会想方设法让你有机会和她沟通。你一定要把这手势做得分毫不差。快去快去吧，别让她冒险等着。】

却说司沐奉桓钦令，特意亲自带灵悦去天膳殿和妙法阁一行，再次观察她的为人行事。在天街上遇到颜淡时，二人刚从天膳殿出来。司沐目睹了她和颜淡的互动，直感叹桓钦料事如神，果然带她出来溜达这一圈，见她和玉清宫外的人互动，就能看出她的真面目了。此人果然并非表面上那么与世无争，逆来顺受，只是在玉清宫从没受过气，根本没有经历那“逆”，何谈什么“顺受”？看来，她在衍虚天宫这近两月，日子过得很不顺心，这倒和轻昀的话相吻合。听起来，她对应渊，多少也有怨怼之意，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她倒是口齿颇为伶俐，把气出在颜淡这么个洒扫小仙侍身上，甚至还会仗着玉清宫的势欺人。指望她忠于应渊，那是不可能了。

司沐心中正盘算着，二人已经到了妙法阁。萤灯掌事亲自接了出来，一见司沐身后的灵悦，她的脸色马上就不好了。司沐立刻就感觉到了，他只冷眼旁观，看着灵悦恭恭敬敬对萤灯施了一礼，垂着眼帘一板一眼地交待着帝尊需要妙法阁置办的法器。等她说完，他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萤灯掌事，想必灵悦仙官没和你打过交道，以往她代表玉清宫来，大概都是丝璇接待的。日后，你也要对她多加照顾才是。”

他语气颇为漫不经心，故意带了点对灵悦的轻视，只看萤灯如何反应，灵悦又如何应对，也在试探她在衍虚天宫时与妙法阁打过什么交道。萤灯果然不辜负他的期望，一听这口气，立刻露出冷笑道，“司沐仙官真是客气了。我和此人还真打过一两回交道。当日，我妙法阁献给应渊帝君的朱炎葫芦，都被帝君赐了给她，她可是深得帝君的重视信任。如今，她又归了玉清宫，我怎么敢怠慢呢？”

司沐听了此话，疑云立起。朱炎葫芦是何等难得一见的宝贝，在战时能有多大作用，他自是知道的。而帝君居然将此物赐给她，那对她，就绝不会是不看重不信任，而是非常看重，甚至付以重托。

只见灵悦微露尴尬之色，却又不慌不忙地行下礼去，道，“萤灯掌事说笑了。朱炎葫芦如此至宝，帝君怎会赐予小仙？帝君只是日常不屑于关注饮食小事，才让小仙代为保管。真正上战场时，帝君自然是将那葫芦随身携带。如今，那葫芦应该还在帝君身上，哪里是小仙可以持有的？”

萤灯皱眉，当时她明明白白听应渊说，“灵悦，这朱炎葫芦，本君赐予你了。日后再有需要的场合，你将此葫芦随身携带，减轻你的负担。” 这帝君之令，难道还能再收回不成？

不等她开口质疑，就听灵悦接着道，“萤灯掌事，其实当时，帝君之所以有些…… 赌气…… 是因为…… 小仙不知道当不当讲…… ”

萤灯见她口气恭敬，神色踌躇，眼中却又微微闪着一丝笑意和神秘，心中好奇，道，“你且说来听听。”

灵悦道，“妙法阁献上的朱炎葫芦，帝君当然很是满意。只是当时，帝君对掌事献上的腰带…… ”

萤灯紧张道，“他为什么不喜欢？”

灵悦道，“帝君只是觉得可惜。那腰带的布面花纹，帝君是很满意的，只是帝君性喜简约，不爱繁琐，所以不喜欢那些缀石。帝君后来感叹，若是没有那些缀石，倒是一条各个场合都适用的腰带呢。”

萤灯恍然点头，只喃喃道，“原来如此。”

灵悦脸上笑意更甚，甚至带上一丝谄媚之意，“掌事也不需妄自菲薄。帝君对掌事，自然是非常看重的。帝君次日与火德元帅用膳闲谈之时，还专门提及掌事，说您行事妥当，妙法阁后继有人，帝君很是欣慰呢。”

萤灯脸上绽出笑容来，不由自主地换了自得又带了点客气的口吻道，“灵悦仙官果然善于体察上意。”

灵悦忙又恭谨地行下礼去，“哪里有萤灯掌事思虑周全，将妙法阁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衍虚天宫出来的仙侍，以掌事的仕途最为平顺，升迁最为快捷，我等皆望尘莫及。”

司沐在旁暗暗点头，原来此人如此圆滑：对那没有帝君护着的小仙侍如此强硬；对这得势的萤灯，又如此谄媚。世人多欺软怕硬，此人倒也精于此道。以前她在玉清宫，基本什么事都不做，还能和各人相安无事千年，帝尊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果然有两下子，绝非以前自己想的，只是靠低调做人，与世无争苟活。应渊慧眼识人，要指望他对这等趋炎附势之人以命相托，怕是不太可能，难怪他宁可护着那小仙侍也不搭理她。

二人回玉清宫向帝尊复命。一进殿，灵悦立刻直挺挺跪在地上，用她那平淡无波的语气道，“小仙有罪。小仙刚才在天街，路遇衍虚天宫仙侍颜淡。她无端对小仙指责羞辱，小仙气不过，忍不住出手伤人，此举有违天条，还请帝尊从轻发落。”

桓钦一愣之下，只觉颇有意思，他看向司沐，就见司沐也是满眼意趣，神情里的意思是此人不足为患，随意打发即可。于是他装模做样地严肃道，“故意出手伤人，此举确实有违天条，不可不罚。看在你是玉清宫的人的份上，免了你去天刑台，免得丢我玉清宫的脸面。念在你是初犯，倒也无需重罚。你去殿门外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日后不可再犯！”

看着灵悦低头行礼，轻声道“小仙谢帝尊恩典”就起身出了殿，桓钦把目光转向了司沐。司沐马上把这一行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桓钦心中满意，如此“俗人”，想来是个容易控制拿捏的，甚至都不需收买，只要给她安稳的生活，即足以让她安于现状，本分老实。既然她和应渊之间并无什么默契，为人又趋利避害，这玉清宫倒也不多这么个闲人。

灵悦跪在殿外，无视过往仙侍诧异和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心中暗暗盘算。如果颜淡真的和应渊有了联系，经那一事，她不可能不找应渊告状，要他给她“撑腰”，而应渊也必会明了自己的处境，给出反馈。于是跪满了一个时辰之后，她趁着司沐放松了对自己的戒备，躲在玉清宫门口。没过一会，就发现颜淡从天街路边向玉清宫窥探。她微微松了口气，见左右无人，忙装作要出宫办事的样子，走出了玉清宫。

颜淡见她果然如应渊所说，出了玉清宫，甚是欣喜。她故意尾随她稍微远离玉清宫，按照应渊教她的术法动作从她身后偷袭。

灵悦早知她尾随在后，又怎会被这等偷袭击中，轻巧一转身即已避过。她与颜淡面对面站立，轻描淡写地击出一记仙力，故作打偏在她脚边，就见颜淡手上做出了应渊当时给自己解释的约见动作。

她心中激动，这些日子以来的迷茫、恐惧、担忧、无助和委屈纷纷涌上心头，又有终于找回了主心骨的解脱和安全感，忍不住热泪盈眶，看了一遍还嫌不够，脚下微动又轻易躲过一次攻击，直到泪眼模糊中看着颜淡做完第三遍，她才故作避不开，被她击中裙角。她掩饰不住情绪，只好又夸张地“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颜淡见自己将她击得摔倒在地，心中既解气，又有些疑惑，这招数，真的有这么厉害么？她又一想，此术法是帝君亲授，动作复杂，有这么厉害倒也不奇怪。看来，帝君真的对她的背叛行为很是气愤。

看着灵悦身上颤抖，伏地不起，颜淡又感到抱歉，毕竟，她从来没有真的打伤自己。她想上前去扶她，却见她抬起头，双眼发红，眼中泪光盈然，喊了一句，“你走！” 一道仙力又打到了她的脚边，颜淡忙转身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