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剑下去，耳边尽是剑刃刺破血肉的声音。殷红的血液与黑袍融为一体，顺着剑刃缓缓流下，刺破的，不仅是心脏，还有多年来为之付出的真心。
手起剑落，直到最后一剑落下，国师身躯猛地向前一弹，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无法呼吸。最后，他终于无力落下，浅浅一笑，闭上眼睛，失去了呼吸。
“哥！！！！！”大殿内，洪亮的惊呼声与墙壁相撞着。戚容跌跌撞撞踏上台阶，他用出全力拨开眼前的障碍，跪倒在谢怜身前，握紧谢怜还在温热的手心 。
忽略胸口一剑，后者仿佛只是睡去了般，静谧安详。
而郎千秋从阶梯上滚下，倒在地上，两眼无神，流着无声的眼泪。
“哥，你怎么那么傻……呜呜呜……”然而，不管他怎么呼喊，谢怜都未曾再给他回应。绿衣少年又哭又笑，明明，明明前几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太子表哥。哥瘦了，他本来还打算在一切结束之后带他去吃大餐的……
泪水滴落在面具表面，嘀嗒，嘀嗒。用袖子擦去眼泪 惊起却回头，狰狞冷笑道：“靠……你他妈满意了吧？嗯？”
少年别开头，看着金色的天花板，抿嘴不言。
“你明明知道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戚容吸了吸鼻子，握紧拳头，却又松开。居然是少见的没有再骂。
“罢了，既然三剑落下，以后便再无瓜葛。”他蹲下身，一只手抄起谢怜腿弯，另一只手托着谢怜脖颈，将尸体抱起，目不斜视，静静踏过郎千秋身边，往鎏金殿门口而去，沿着浸透血液的红毯。一步、两步，脚掌仿佛踩着刀尖般，痛在心扉。
曾以为，这一次太子表哥终于觉醒，不再眷恋苍生，不再将愚蠢的世人规划于自己全部的人生，能为他自己而活一次。可他发现自己错了，太子表哥依旧是那个太子表哥，那个心怀苍生的仙乐太子，从未改变。
他大步离开鎏金殿，将那些不堪全部抛之于身后。踏过门槛之时，因为处在黑暗太久，戚容被眼前的白光刺到，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恍如隔世。天边滚滚乌云渐散，无数光束从云上落下，刺破了黑云。
一道巨大光柱缓缓降下，只见那金色光柱中央，一人正朝着鎏金殿缓缓走来，步调沉稳。
戚容呼吸一滞。
来人面容俊朗，极为庄严肃穆，那双眼睛极黑，也极澄澈，仿佛万年寒潭之雪所化。
身披白甲、瑞气腾腾，周身笼罩着一层微白的灵光。
戚容被来人无形的威压震在原地，不能再动。郎千秋也跟了出来，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会认错的，往日在皇家道观里，最大的那尊金像。
国师总是在那尊金像下跟他讲述大道，他总是抬头与那尊神像对视，两秒却总是被针刺般不敢再看。神像就已经如此威压，更别提如今本人降临——
君吾微笑道：“你们好啊。”
郎千秋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如此近距离接触某位天神，更别提是当今天界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他从来没忘过，自己学的天下归心流，本来便是源于君吾。
戚容反应就不一样了，他呲牙咧嘴，紧紧护着怀里的谢怜，像只小兽。
“抱歉，我来晚了。”
君吾步调沉稳，他缓缓走到郎千秋身前，轻轻拍了拍后者的左肩，“泰华，你干得不错。很快就能飞升到上天庭了。”
他背着手，看着满场骇人景象，无悲无喜，平静无澜。
郎千秋闻言，并未喜悦：“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君吾‘无奈’地摊开手，道：“这是永安国的命数，我即使是天神，也不得对人间妄加干涉。”
神武大帝一副无奈模样，根本让人不忍责怪。毕竟，上天入地，又有谁能威胁到他呢？然而，君吾的眼神却不忘被戚容抱在怀里的谢怜。
“此次下凡，我为捉拿血洗鎏金宴，第三次人面疫之凶手而来。”郎千秋瞳孔一缩：“人面疫，也是国师做的？！”戚容抱紧怀里的尸体，恶狠狠吐了口口水，道：“滚滚滚！！！你他妈什么意思？！”
“放心，你怀里的，其实并不是芳心国师本人。”
戚容与郎千秋大为震惊，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不信，你把那张白银面具摘下来一看便知。”
戚容却死死护着，不敢冒险，狐疑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不过，这段时间他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表哥摘过面具。
君吾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他背着手，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永安国的太子殿下，也不认识他，不是吗？”
郎千秋并不知道他们的意思，他其实也一直在好奇国师到底长什么样子，毕竟多年以来，他从来没见过芳心国师摘下面具。戚容思索片刻，三界第一武神的话还是具有一定说服力，他轻轻抚上那张白银面具，捏着边缘轻轻抬起，看见面具下的脸，脸色一白。
面具下的脸，并不是谢怜的脸，不是在场任何人的脸，不是记忆里谁的的脸，居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君吾道：“信了吗？”
郎千秋也看见了，但对于芳心国师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只是局外人。只见戚容猛地将怀里的尸体丢在地上，还踩了几脚，道：“艹！”
这怎么可能呢？
国师刚才明明一直跟他们待在一起，还一起斩杀怨灵，解决人面疫，他怎么会被人偷梁换柱呢？这不可能！
只恨尸体不会说话，郎千秋一看到戚容的反应，心下也明白了这人并不是国师。他看着手上的血，有些恍惚。
那，他杀的到底是谁？
那双眸子，他是一定不会认错的。
可是，君吾说不是……
戚容看着白甲武神，生气大喊道：“那你说，这人到底是谁？！”“暂且不知。”“那我哥呢？！”
沉默许久，君吾叹了口气，
“他早就……不归我管了。”
戚容一下子泄气了。
也是，太子表哥早就被贬，神格被除。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只是一个凡人，仅仅只是一个凡人。提起他，君吾不讨厌就已经是感恩戴德，还妄求人家去负责？
戚容咬咬牙，依旧不死心道：“可他就算被贬了，他也是个凡人。现在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你作为天神，不应该帮帮忙找找他吗？”君吾只是瞟了他一眼，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即使被贬，也依旧比凡人强大。他好得很，不必操心。天神也不是万能的，他被藏起来了，连我也找不到。”一旁的郎千秋被巨大的信息量压得喘不过气，国师，居然飞升过吗？！
君吾蹲下身，他将那具尸体轻轻托在肩上，然后抬头看着天空。乌云渐散，露出日轮，阳光洒在尸体与废墟之上。
这场景多么熟悉啊，久违了。
永安国，灭。
君吾轻笑，轻轻念了一遍。那些怨灵在他手里不过一粒尘沙，调取自然。不管如何，目标是达成了，还顺利给这两个蠢货造成了混乱。
他看着肩上的人，不过孩子嘛，还得好好教。
那身白甲在阳光下更显金光灿灿，不染一丝尘埃。神武大帝直视前方，化作一阵风，消失在了此处。
“哈哈哈哈哈！！！！！”戚容跌坐在地，疯狂捶地大笑，指着郎千秋道 ，“操！现在好了吧，你，风光无限，飞升！我哥呢？没了！”
郎千秋停在原地，失神地走近那张被人忘记的白银面具，蹲下身伸出手将它捡起，冰冷极了。他描摹着面具的轮廓弧线，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他抬起头，对着戚容问：“你哥，到底是谁？”
戚容错愕两秒，疯癫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哈………想知道？想知道啊？老子偏就不告诉你！！！老子凭什么告诉你？？？！！！”郎千秋拿起佩剑，走近戚容，冷着脸道：“到底是谁？”
“老子就不告诉你哈哈哈哈哈………哦？”
郎千秋，居然一剑刺穿了戚容的腹部！！！！！
但他这一剑下去，未曾有血液流下，戚容依旧是安然无事。见之，戚容倒是居然越笑越欢，他的身形渐渐消散，声音也逐渐变小，狰狞道：“用力！用力点哈哈哈哈……只不过是老子的一个分身而已！！！想要抓到老子，再过几千年吧噜噜噜啦啦啦……”
“不许跑！！！”郎千秋咬牙，试着用剑把戚容死死钉在地上，但不过只是无济于事。戚容很快逃脱于他的剑下，消失在鎏金殿前。
偌大的废墟中，最后只剩下郎千秋一人。
“别装了，你没死。”
悠悠转醒，从深沉的梦境中醒来。谢怜睁开眼睛，发现君吾居然将他带到了太仓山，胸口倒在伤口早就愈合。四周，漫天枫红簌簌飘落。芳心剑……不，诛心剑已然回到君吾手中，发出了阵阵嗡鸣。
看着眼前这人俊朗的脸，谢怜眼里有着万千思绪略过，最后，化为沉静。
“怎么，很惊讶？”君吾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他背着阳光，脸上的表情依旧如往日般温和。
谢怜闭上眼，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珠。
“为什么……？”
君吾残忍道：“没有为什么，仙乐，是你太愚蠢了。”
是信仰崩塌的感觉。这么多年来，他明明这么敬仰他，这么敬仰君吾，最后却发现，这个人是毁了他的人。
谢怜想起郎千秋那孩子的哭喊，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到头来，他从头到尾从没自由过。
他曾以为这么多年，自己飞升是靠自己。没想到，是多靠神武大帝君吾‘青睐’。怪不得自己被白无相纠缠的日子，上天庭一天回应也没有。原来这一切都是拜白无相本人——君吾所赐！！！
谢怜终于明白了，君吾，白无相，原本就是一个人！
从很多年以前，这个人、这个东西，居然就在观察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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