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疫传染的速度极快，谢怜跳上皇宫最高处往下俯瞰，地面上躺满了尸体，四肢零散，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皇宫已经混乱一片，惨叫声声声不绝，好似绝望的乐章。看着白绫护阵里奋力冲撞的人，谢怜垂着眸子，招手将白绫召回，那白绫便柔软地缠回了他的手腕间。
白绫护阵一松开，阵中的人们立马四下冲出，想要逃出人面疫的魔掌，最后却没能逃出怨灵的血盆大口，被活活撕咬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
郎千秋蹙起眉头，他斩下手下怨灵后站起身，回头看向师父站着的高处，那人身形笔直，如竹瘦削，身旁刮起的狂风吹起黑衣。郎千秋又转回头看向方才那护阵，没想到居然被师父解开了，慌乱的人们冲出去后被怨灵残害致死，于是心下一阵不解。
他刚要施展轻功跳向谢怜，却见后者后脚跟着跳下来，独自进了高大的鎏金殿。
郎千秋看着眼下的混乱，咬咬牙跟了上去。
穿过大门，步子却猛地一顿。
“师父……你在做什么？”
满殿金碧辉煌，如今却溅上了大块大块的飞血，鲜血淋漓。而本应该觥筹交错，轻歌曼舞的宴会，如今却是一派的死寂。
而芳心国师手持黑色宝剑，正站在死去的永安国主前。
“师父？”
永安国主死相惨烈，不止是他，全场包括王后陛下，以及各位皇亲国戚、王公贵族，皆是被四分五裂、大卸八块，极为恐怖。殿中，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感到恶心想吐。
国师着一身黑袍，血液浸入黑袍中，看不出来。听到郎千秋的呼喊声，他身形微微一顿，然后完全转过了身。
血滴从白银面具表面静静滑下，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郎千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上台阶时还摔了一跤，但国师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扶。郎千秋咬牙爬起来，“咚”的一声跪在二人甚至已经不能称为‘尸体’的碎块前，跪地用着此生最大的音量哭喊道：“父皇！！！母后！！！”
郎千秋的哭声在大殿中变为回声，齐齐环绕在耳边。
良久，少年抽噎着抬起头，他拉住芳心国师的衣摆，他满脸泪痕，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希冀，强颜欢笑道：“师父？这不是你做的？对吧？！对吧？！这不是你做的吧？！”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大，带了哭腔。
师父，骗骗我吧，骗骗我好不好？
国师却如往常一般冷冷地抽回衣角，什么也没有说。
郎千秋紧紧捂住胸口，咬牙切齿道：“所以，是你做的？！”
“……”
郎千秋怒火中烧，心中既有愤怒也有失望，一直以来，师父明明都是他最敬重的人，比父皇还甚。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国师大喊：“为什么？！国师，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国师拍了拍衣袖，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这时，戚容也闯了进来。看见如此满殿骇人景象，竟是拍手叫好起来，狂笑不止：“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永安贱民就是罪有应得！！！！”他甚至走近某些较为完整的尸块，然后用力踩了几脚，还吐了几口口水，恶狠狠道：“heitui！真爽啊！死的好！”
“艹！”郎千秋看着戚容如此，心上火气越烧越厉害，道，“好啊，原来你们都是串通好的？！”戚容还嫌火不够旺，幸灾乐祸道：“谁让你们永安这么傻逼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永安狗也只配给老子舔脚哈哈哈哈哈哈！！！！！！”郎千秋怒极拔出剑来，剑光凛冽，刚要刺向戚容，芳心国师一剑却拦在他眼前。
郎千秋怒道：“国师！！！”
戚容笑得更欢，蹦蹦跳跳：“噜噜噜噜噜啦啦啦啦啦来杀我啊哈哈哈哈！！！！！”
国师冷冷道：“这是我们的事，和他无关。”
郎千秋怒极反笑，多年的信念全部崩塌，十分痛苦。他紧紧抓住对方的衣领，大声道：“行你凭什么杀了我的父母后！！！今天是我的生辰！！！你毁了永安国，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芳心国师静静凝视着他，多熟悉啊，愤怒，绝望。
不知不觉，他也变成了白无相这种人。
阴险，狡诈，狠毒。
从前多么害怕郎千秋对他失望，可如今，他一点也不害怕了。
他都已经不相信苍生了，又何况是自己呢？
“你从来都不应该把我想的如此高尚，对我如此期待，给我立一个这样的人设。”芳心国师无波无澜，静静道：“是，是我把所有人杀了，那现在，你可以报仇了。”
郎千秋最恨他这样一副冷冷淡淡无关紧要的样子，“你为什么不狡辩？”
“做都做了，为何要狡辩？”
郎千秋怒骂道：“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我是仙乐人。”
郎千秋震惊道：“仙乐人？！”
“你们永安国灭了仙乐，我凭什么不能报仇？”说罢，国师嘲讽一笑，“想必，仙乐国的故事殿下早就听过了吧？”郎千秋满脸戾气，国师接着道，“当年，主导永安起义的人，就是永安国初代先祖，郎英。”
他又想起，无名还在的那夜，那个在大殿里面，胸口长着两张人脸的男人。
“他的妻子在永安大旱中死去，于是他背着自己孩子前往仙乐皇城打算求助，可所有人都不待见他。到了仙乐时，才发现自己的孩子早就饿死了，尸体已经完全腐烂。心中对妻子和孩子的想念，引起了一个叫做‘白无相’的人的注意，
“白无相，又称‘白衣祸世’。传闻只要他出现在哪里，哪里便会出现大乱。白无相一心搅乱仙乐国，他知道郎英思念妻孩，便告诉了他一个办法，前提是，必须和他合作。”
“郎英，就是第一个患了人面疫的人。”芳心国师垂眸，“后来，永安人大批前往皇城，仙乐人将他们挡在城门外。直到，永安人中有一家三口从城门坠落，五脏破裂，血肉模糊。自此，永安仙乐的战争正式开始，
“人面疫是在战争开始后出现的，心怀苍生的仙乐太子私自下凡救国，不想人面疫突然兴起，人面疫传染力极强，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阻拦，战场上，他从来不杀敌，反而劝两方士兵谈个和。所有人曾以为仙乐太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可他们到头来发现，仙乐太子不过只是一个力量有限的天神罢了，救不了所有人，于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了，连他自己，也不再相信自己，
“最后，宫观被烧，信徒解散。仙乐太子被贬人间。”
芳心国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狠狠握住郎千秋的手：“是，我就是替太子殿下不满，所以我来了永安，潜伏多年，为他报仇。”
郎千秋怒道：“就是如此，那也不是我父皇母后干的，不是在场所有人干的！！！你凭什么杀了他们？！！先祖所作固然有错，可那已经是很多代前的事了！！！”国师眼里闪过一瞬某种情绪，张了张嘴，像是已经懒得解释的样子。
实在忍无可忍了，郎千秋把他往日最敬重的师父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举起佩剑。戚容在一旁早就怒火燃烧，见之，马上就要过来拦他。国师却大声道：“别过来！！”戚容急道：“哥！”
“这件事，是也该有个了解了。”芳心国师咳了两下，轻轻一笑，仰躺在地。他静静看着郎千秋，语气变得十分郑重，道，“殿下，来吧。今日——便是你出师之日。”
郎千秋咬牙，不知为何，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为国师辩解。可当他转头又看见父皇母后、在场宾客被大卸八块的尸体之时，他又努力压下那声音，再一次高高举起了长剑。
“噗嗤。”
谢怜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液溅到了郎千秋的锦衣上，血色点点，好似红梅。
一柄剑插进心脏的位置，谢怜嘴中已然变为血色，还没缓过来时，剑身猛地抽出又快速插入。这种痛，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再尝过了，只觉得痛不欲生。
两剑下去，戚容已经在下面急得要哭出来，可他不敢违抗谢怜的命令，虽然太子表哥是被贬了，可他也还是人，也会痛。
那剑冰冷极了，三尺青锋，滚烫的热血在剑身上跃舞。谢怜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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