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一剑相救名化芳心

“救命啊！救命！”

郊外，树林间，有少年匆忙逃窜，在他身后正跟着一只邪祟，通体漆黑，皮肤表面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浑身上下弥漫着诡异的邪气。

少年穿着不凡，带着骄气。然而他此时此刻是再顾不上外物了。他面带惊慌向前树林间跑去，却是跑到了尽头——一块巨大的山壁拦住了他。邪祟张开了血盆大口，显然是想要将少年吞吃入腹。少年已经吓得倒在地上，巨大的黑影将他笼罩，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要死了……

父皇，母后……孩儿不孝……

“铮！”

剑光一闪，即使是闭上双眼，似乎也能透过眼皮感受到那份光芒。少年立马激动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正有一人身着一身黑色，墨发披散站在他前方，衣袂纷飞，堪称天人。

少年心下一动，却感熟悉。

多少年前的那个梦里，他似乎见过这样的背影。

手中执剑，剑身修长纤细，犹如黑玉锻造而成，深沉森然，光滑胜镜，唯有剑心一道细细的银白，贯穿了大半个剑身。与其主人简直是遥相呼应。

黑衣人气质肃正，颇为清冷。那把剑在他手中如同鬼魅一般，三两下剑光便将邪祟晃的眼花。眨眼间，那人执剑挽了个剑花，施展轻功一跃向那邪祟而飞去。

这时，那人转过头，少年当即看到了他脸上戴着一张闪着银光的白银面具，质地极好，口中念念有词：

“别看。”

听话地闭上眼，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少年便看见那人在空中执剑一挥，雪亮的剑气一道道地挥出，邪祟当即便从正中央活活被削成了两半，血溅山林，堪称精彩至极。此人实力高超，自是再不必多说些什么。

邪祟已死，黑衣人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并未染上一丝鲜血，这才满意地收起这柄宝剑来。

“多谢阁下相救！”

闻言，他缓缓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这名少年一眼，少年眼中闪着天真纯洁的光芒，这光芒他熟悉极了，他曾经也曾拥有过，可惜被人无情地打碎了。见此，心底里却是不屑的笑了一声：愚蠢。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黑衣人正是谢怜。

许多年前，无名消散，白无相在那日后再未出现。永安皇宫那时被谢怜一把火烧毁，灭掉永安，谢怜只是一直等，等到永安换代国主，再复辉煌之时，等了许多年的谢怜这才前往了永安。

谢怜本是想着靠本事进宫，他年少时跟着仙乐国师梅念卿修行。一念桥头激然一剑，斩厉鬼于三问之间，那一战在三界都乃是赫赫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他的武艺在凡间不说第一，无人敢争第二。

倒是没有想到，谢怜今日无意闲逛，居然在永安皇城郊外遇到了永安太子，郎千秋。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谢怜故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将剑插在腰上。郎千秋立马冒着星星眼用双手抓住他的黑色衣摆：“你救了我！我一定是要报答你的！”“不必。”谢怜冷冷地夺回衣摆。

郎千秋满脑都是有恩必报的想法，他还傻傻地以为眼前这个人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出巨额回报才拒绝他，于是连忙揭露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能走！ 本殿下是永安国的太子！我带你去找父皇母后给你奖励！”

谢怜越发觉得这小孩幼稚好骗，但这种幼稚好骗正是顺了他的意。他故作漫不经心看了郎千秋一眼，淡淡道：“我不需要什么，不过——”他故意拖长语气，眼睛一瞟果真见郎千秋上钩，少年脸上带着焦色，急忙喊道：“不过什么？！”

谢怜莞尔一笑。

“不过正好，最近过得有些拮据，没钱买酒。”

“太好了！和我走吧！”

白银面具下的眼睛眯起：“你当真是永安太子？”

郎千秋自信地拍拍胸脯，道：“自然。”

天真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引蛇入洞，只是喜笑颜开地带着自己敬仰的救命恩人大摇大摆地回了皇宫。一进皇宫，有人立马便出来迎接两人。

踏入皇宫的一刹那，谢怜便被头顶高高的金黄色琉璃瓦闪的晃眼，连同脚下的地面都是用上好的大理石铺就。

想当年，仙乐皇宫何尝不是如此。

多久没有经过皇宫这种华美的地方了？他不知道，记忆里，他已经记不清仙乐国没了很久了 。而当他扭过头看向周围时，脚步又是一滞，无意间，仿佛通过陌生而又熟悉的如今，望到了遥远且回不去的过去。

“怎么了？”郎千秋看向身旁的人。

往日之事不可追，再怀念也没什么用。谢怜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说了句“没事”，郎千秋没太怀疑他的古怪，心大地继续带着谢怜跟着宫人走。

到了地方，宫人无言看了一眼谢怜腰上的剑，按理说，进内庭，甚至是国主之御书房，是根本不许佩剑的。郎千秋却摆摆手让宫人离开，宫人不敢违抗命令，只得行礼离开。而谢怜本人则被立马被郎千秋拽着往永安国国主所在的御书房内跑去。

两人的脚步声在宫殿内回响，最后停在一幕珠链前 。

繁密的宝石珠帘隔开了书房与外界，宝石在殿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下闪着美丽的光辉。透过珠帘，能够隐隐约约瞧见里面有人正低头批着书文，一丝不苟。郎千秋笑上前着一把拉开珠帘，大喊：“父皇!”

墨玉桌案前的人正值不惑之年，精神面貌极好，眼神带光，手中执笔。透过他，谢怜再一次看见了那年自己年少风光时，刚正不阿，不善言辞的父皇。呼吸放缓，他轻轻抚开珠帘，瞧见角落里的金桌上摆放着一顶精美的三角香炉，正缓缓吐着袅袅白烟，淡雅沉静。谢怜在国主身前躬身行了一礼：“陛下。”一阵错愕，郎千秋马不停蹄窜进国主的怀中，国主一笑，关上了手中的折子。然而当他看见谢怜腰间一剑，肃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持剑面见孤？！”“父皇，他是好人，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同意的！”

救命恩人？皇族可不喜欢救命恩人。

统领国家者，恩情之类是很容易绊住手脚。但身处高位，自是不得不带头尊礼，以示百姓。永安国主目光犀利，他上下扫视打量谢怜全身，见其一身黑袍，气宇不凡，颇为神秘。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拉为盟友，留着可能也成敌人。他只想将这人赶快打发走，受了谢怜的礼，微笑道：“原来是这样。多谢阁下救了太子，此恩孤作为一国之主自然是必报的，但还请阁下取剑，否则不合规矩。”

谢怜没有多说什么，干净利落取下诛心剑。

国主笑意更甚，一拍手，珠链外便进来一黑衣侍卫双手将此剑带出书房之外。

“好。现在孤既然要替太子报答阁下，敢问阁下想要什么？”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有恩必报是一回事，“报”要少了，不行，要多了更不行，折中折多少的量又得适中。

谢怜的目标自然是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他要的是更高的地位。因此，他故意没有说话。果真旁听已久的郎千秋早已按耐不住，抓着永安国主的手看着他眼巴巴道：“父皇，儿臣有建议！”

国主自然是宠着他的，摸了摸郎千秋的头道：“哦？说吧。”

郎千秋盯着谢怜，他从小爱武，却从未有师父相教。如今终于有了个配的上的，立马大喊道：“父皇，此人武艺高强，我要拜他为师！”

此言一出，国主当即耸拉住了嘴角，谢怜则是轻笑一声：当然，能配的上做太子师父的职位，放眼整个永安国，也只有国师一职。

这国师一职，他是做定了。

永安国主思索片刻，的确，他也不是没有招揽人才的想法，他皇位也只坐了十余年，民心不稳。这样的人为他所用也好，手里把柄也更多。况且郎千秋从小便爱武学，只是奈何无人能教，这次何尝不是一次好机会？国中国师一职也空缺已久。于是，国主抿起嘴角，看向谢怜道：“阁下意下如何？”

谢怜淡淡道：“陛下随意。”

国主一拍大腿，给了张玉牌道：“好，那从此以后，你便是永安国的国师，永安太子郎千秋的师父！”“是，陛下，臣定当细心教导太子殿下，助他成才。”谢怜行了大礼接过玉牌，看见花纹雕刻精细，刻着“国师”二字。

郎千秋自然是欢呼雀跃起来，他从国主怀里挣脱出来，大大方方对着谢怜行拜师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起来吧。”

谢怜脸上那张白银面具实在显眼，盖住了整张脸。国主蹙起眉，新来的国师对于他来说实在过于神秘，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道：“国师，孤还想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你。”

闻言，谢怜情不自禁想起那柄黑剑，脱口而出道：“芳心。”

他终究，和白无相不是一种人。

“那以后便称呼你为芳心吧。”国师点点头，目光重新放回桌案上的公文上，拿起了笔，“国师，你师从何处？”

“陛下见谅，臣的来历师门曾告予不可泄露。”

“行吧，那以后千秋便交给你了，不要让孤失望。你带着他下去吧。”

郎千秋大喜，蹦蹦跳跳地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谢怜身后，后者行礼，看着这父子互动越发觉得刺眼，若是仙乐国还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天真烂漫。未曾停留多久，他便带着郎千秋抚开珠帘离开了书房，接过了侍卫还回来的芳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