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无名消散太子黑化

雨。

瓢泼大雨从天际落下，一身白衣被雨打的湿透。胸口处，一柄黑色宝剑插进胸口。血液早已凝固，胸口处的雪白布料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如今已然发黑。

谢怜艰难睁开双眼，眼前是昏暗的天，乌云密布，看不见一丝光亮。他缓缓伸出手，张开手指，那落下的雨滴便从他指缝，滴在了无光的眼眸上。

多少天了？

好像，是第三天了吧……

诛心还插在他胸口，三天将过，却仍然是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来关心他。

原来，一切都不过只是他自作多情。

“太子殿下。”

谢怜闭上眼睛，别开了头。

那黑衣少年依旧是戴着一张微笑的面具，盖住了脸。他单膝下跪，恭恭敬敬地跪在谢怜身前。

谢怜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无名摇了摇头，看着诛心剑身直直插在谢怜心口。

“殿下，请让我帮你把这把剑拔出来吧？”

谢怜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必了。”他用手臂遮住不断涌出热流的眼睛，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下，喃喃道，“反正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闻言，那少年的呼吸却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自言自语道：“不会的……”

谢怜放下手臂，脸上满是泪痕，愣道：“什么？”

无名猛地站起身。

“不会结束的……殿下。”他再一次蹲下来，语气带着笑意，但有些哽咽。微笑的面具变得近在咫尺，笑面下，两道清流滚滚而下，落在黑色的衣领，打湿了衣领，最后很快便消失不见。无名双手颤抖地握住诛心的剑柄，黑衣随风而动。谢怜眉头紧锁，凝视着他不过两秒便想到他到底是要做什么，旋即睁大眼睛，暴怒大喊道：“滚！！！给本太子滚开！！！你以为你是谁？！！本太子的事不需要你来管！！！给我滚开！！！”

然而，无名却根本不听他的话，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握上剑柄：“殿下。放心。不会痛的。我会轻轻地帮你拔出来。真的。殿下。信我。信我。”

谢怜泪流满面，他奋力想要挣扎坐起来。可他忘了，自己连续躺了三天，哪里还有力气挣扎呢？

谢怜只能动动嘴皮子，妄图这个黑衣少年能够放过自己，也能放过他。他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哆嗦道：“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不要，我的事我自己一个人承担，不用你帮我。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你别这样，这不干你的事。”

那少年的语气却一下子变得无比坚定了：

“太子殿下，为你战死，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谢怜从来没有如此恨过这一句话。

为他战死，到底，有什么可值得荣耀的？

于是，诛心剑在谢怜不经意间被一把拔出。这柄剑全身漆黑，中间流过一条漂亮的银线。只是它通体笼罩着一圈黑色的怨气，握在手心时微微抖动。而这些怨气，正是来自永安战场上的怨灵们，不必多说，它们已经急不可耐了。

无名手持诛心，对着谢怜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后退了一步。

谢怜猛地坐了起来。

他看着少年的身影，明明十分单薄，如今一人却决绝揽下了所有。谢怜伸手想要拉住他，可少年一向身法极好，无时不刻都避开他的动作。他似是一阵清风，握不住，抓不住，又在谢怜将要倾倒时轻轻扶住，又很快便松开，带着满满的矜持且克制。

悲痛裹挟着绝望，谢怜看见无名的身侧涌出黑风，如利刃出鞘。两人明明只隔了不到十步，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般，水动，山也动。

“殿下，我会回来的，信我。”

那张微笑面具渐渐生出裂缝，谢怜哭得满脸是泪。黑风无尽涌来，刮起衣摆，直到最后，完完全全将无名包裹住。

眼前一片模糊，谢怜看见无名向他伸出了右手，他顾不得泪，用袖子随便将脸一擦，希冀地看着前方那个身影，跌跌撞撞朝那人用力奔去。

虽无人救他如何，雨中无笠又如何？

渊中人望得雨中笠，得雨中一笠护永生。

他奔向了他的雨中笠。

可当他还没接住那只手时，无名，便立刻眼睁睁地消失在眼前。

雨中笠不见了。

眼中的希冀被击破，谢怜看见那张微笑面具在黑色飓风中断裂、粉碎，露出了一张青涩的脸。他努力想要看清少年的脸，黑风却模糊了他的视线。

狂风怒号，冥冥之中，那张面具下的脸，这一次，好像，真的笑了。

“无名！！！！！”

是歇斯底里的吼声，却再也唤不回那人。

没能接住那只苍白的手，谢怜一瞬间跌倒在地，他睁大眼睛，跪坐在地，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手还保持着刚才伸出的状态，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握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拯救也好，毁灭也罢。

谢怜不明白，他紧紧捂住脸。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在失去？失去亲人，失去友人，失去一切。

曾经的他贵为天之骄子，拥有一切， 明明世上美好的事物都汇聚在他身边。可现如今，他什么都也没有了。成长的代价，是如此跌宕起伏，令人无比的刻苦铭心。

如今，他只有他自己，只有一个破破烂烂、千疮百孔的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永安战场之上，又一声响亮痛呼声传来，静谧的郎儿湾中，有一人又哭又笑，呼吸变得急促，也缓缓站了起来。

“哈哈哈……”

谢怜捂住了一只眼睛，狂笑不止。

他几乎是咒骂着：“操……去死吧……都去死吧……不得善始……不得善终……哈哈哈……”

一改往日的平和淡漠，此刻，脸上的神情皆是化为了疯狂。

怨灵们将诅咒全部寄托在少年鬼魂身上，少年不堪重负，当场便反噬身消。而他手中的那柄黑色宝剑，在他消散后便脱落于手，银色的流线在空中划过冰冷的光，直插于战土之上。

“嗡……”

诛心剑回到了谢怜手中，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声。像是对这位新主人终于认可的赞叹声。

谢怜将诛心剑直对云霄，脸上是轻蔑，是不耐。

“就让我……”

“毁灭掉这个苍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