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子尝试着探寻七七眼底的秘密，然而此刻他无法和她对视。那双眼睛，虽然不带一丝感情，但是冷淡到清澈、纯粹、干净。他深深地感受到，自己面对的那双眼睛、那颗心，坚定不移、没有杂念，含着人最本真的情意。也许……也许那本不是无情，真正的无情，是灵魂的不完整，是肮脏、浑浊的，而七七……可能只是……钩子想不下去了。她的表现，确实无情，她之前的决绝，钩子无法忽略，但是，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改变，让七七的冷漠染上一丝温柔，那是温柔的冷漠，一丝丝蔓延，在不知不觉中令人寒气透骨。七七，娇小的外表下潜藏着的冰凉，泛着不尽的心酸的味道。想到这里，钩子的双眼有些模糊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问你很久了。”叶慢语把手搭在了钩子的肩上。
钩子缓缓地转过头去，直视着叶慢语。叶慢语的眼里，平静无波，但不及七七的沉着，而是染上了一层抑郁的颜色。钩子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事。一段时间以后回过头来想想，那些难以启齿的，不一定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更多的，是自己不想面对的恶心的、可怕的回忆。”
叶慢语搭在钩子肩上的手微微缩了一下，五根指头，轻轻地按了按他。七七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慌乱，她一边准备着头痛的来袭，一边用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挂件，也许那里，藏着她难以启齿的过去。
钩子继续说了下去：“冯栖比我强很多，五六年前，他已经是四大堂主之一，而我，只是一个小头目……”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比他有前途。”叶慢语忍不住插嘴。
钩子看了看她，苦笑了一声：“呵，是的，谁不知道他的身体是僵的。所以你有意培植我！”他再一次瞥了她一眼。
“那之前……处在你这个位置的是谁？”七七问道。
“顾南山，”钩子回答着，“小果和你说过一些事，对吧？本来我也不会当上堂主，但是因为叶慢语的保荐，我莫名其妙，哈哈，确实是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堂主。”
“主要不是因为我的保荐，是因为……你想想，顾南山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叶慢语再次插话。
“而且……”七七纠结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记小果没有跟我提到过他。”
钩子的嘴唇有些发白，但还是挤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哼哼，这就有趣了。不要告诉我……顾南山——过去了？”
叶慢语严肃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去了？”七七有些不解，她回忆着小果告诉她的所有，忽然有些明白了，“过了黑云沟？”
“是的，”叶慢语点了点头，“他和冯栖，一直关系不好，这很有可能是冯栖买来小果的原因。”
“小果是买来的！”话音刚落，七七就捂住了脑袋。刚才，她语气强烈的一句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是因为厌恶，也不是因为恐惧，那是一种新的感情，自然地流露——在经历了这样多的变故，一下子了解到这样多的秘密的时候，突然地爆发出来了。
“啊——”七七忍不住叫了出来，头，嗡嗡作响，疼痛难禁。
钩子和叶慢语都惊讶地望着她：“这么惊讶干什么？”
是了，七七顿悟了，提醒得好啊，惊讶，这就是惊讶。好像是被吓到了，但又不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感叹，感叹自己从未预见，感叹自己难以理解，感叹自己终于知道……
“啪”！他把杯子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翡翠色的茶几，在他的力道下震颤着，一如他颤抖的内心。
“公子……”无面的老妇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
“看来我必须治你的罪了。”英俊的侧颜变了颜色，整个地宫，都在惊惧中战栗。
“好了，”七七揉着脑袋，疼痛已退去大半，“你们继续。”
叶慢语接着说了下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教里的很多人都想到至少三个寨子遛一遛，具体是为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由于隔着黑云沟，两边几乎没有沟通，所以顾南山和冯栖，长久以来进行着争权夺利的明争暗斗。冯栖的武功比顾南山厉害，但他知道自己身体天生僵硬，笑到最后的很有可能是顾南山，所以他买来了小果。据说小果从小被泡在一种聚集了五毒的药水里，整日任由剧毒的虫子蛰咬，所以百毒不侵，而且……有很多十分可怕的能力。刚买回来的时候，小果才十岁左右。也许是因为泡在药水里时间久了，身上的颜色不太好看，所以冯栖不让她见人，只是把她关在寨子里教她武功。后来冯栖越来越狂妄，以至于几乎不把顾南山放在眼里，很有可能就是小果已经强大到一定境界了。不过很可惜，就是在那个时候，顾南山没能使冯栖的虚荣心得到更进一步地膨胀，他过了黑云沟。“
“可他不是武功不及冯栖么？”七七有些惊讶。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据我观察，一直到他消失，他的武功都不及冯栖。”叶慢语耸了耸肩膀。
“原来……”钩子拉长了调子，“还有这样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你是怎么知道他过了黑云沟？”
叶慢语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是她说的。果棉。在她能见人之后，冯栖带她去会过顾南山。那个时候，她已经自称会读心术了。她说，顾南山会过黑云沟。”
七七惊诧了，她感觉到小果身上疑点重重。“你们会读心术吗？”
“落尘教里，我见过面的人，应该都不会。”叶慢语摇了摇头。
“后来……就是你保荐我当了堂主。”钩子把叶慢语的手拿到了一边。
叶慢语有些不悦：“是的，因为叶缓言的几趟大生意，你做得很好。”
钩子的表情有些不正常：“别提她。在我当了堂主之后，冯栖疯狂地向我挑衅，想要让小果取代我。可惜，他那样器重小果，就只能是养虎为患。小果可能是知道冯栖的先天不足，所以她想要取代的是他。不过……叶慢语，你刚才说的不太对。后来冯栖好像感觉到了小果的企图，就千方百计地拉拢我，他甚至……跟我提过要骗小果去过黑云沟。他希望她因此丧命。而且，他和顾南山之间的斗争，并不为了争权夺利。小果为了取代冯栖而讨好我，她除了……你们知道……”
“爬床。”七七打断了他的话。
钩子瞪了瞪眼睛，感到浑身恶心，不光是因为想到小果，更多的是因为七七的不单纯暴露无遗。“我想说的是除了这个，她告诉我冯栖和顾南山争斗的原因，是黑云沟那一边的人想要过来，而他们两个，如果联合一致，是有某种方法让那边的人过来的。只是冯栖一直不答应，而顾南山心里很愿意。”
“这么说，顾南山和那边的人是有联系的？”七七问道。
“不，我敢肯定顾南山的武功不高，他不会做到这一步。很有可能……”叶慢语停了停，“还是小果。我总觉得她知道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她知道，因为急于取代冯栖，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顾南山。”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和那边的人就是有联系的咯？”钩子有些不相信，“如果她如此厉害，为什么还要为了取代冯栖而大费周章？”
叶慢语瞥了他一眼：“这个你不懂。落尘教的职务，如果没有经过教主、左右护法和至少一个堂主的同意，是不能确定下来的，因为落尘山上是有某种阵法的。”
“既然淳于龑不是很强，小果又能沟通黑云沟那边的人，她为什么不直接过去？”钩子还是怀疑。
叶慢语沉了沉脸：“这也许就是……教主为什么不是很强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七七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淳于龑之所以能保留着教主的位置，是因为他掌握了一些特殊的阵法？”
“很有可能如此。”叶慢语抱着手臂，点了点头。
“这只是你的猜测。”钩子翘起了二郎腿。
叶慢语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三个人中，只有我在淳于龑的床上躺过。”
钩子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既然黑云沟那一边的人那么强大，他们为什么还要过来？”七七无视了他们之间的摩擦，自己思索着。
“因为那个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很多人不知为什么想要到至少三个寨子遛一遛。”叶慢语回答道。
“我觉得你的猜测应该差不多，”七七点着头，“小果告诉过钩子，冯栖和顾南山联合，黑云沟那边的人就可以过来，这足以证明，寨子和寨子之间，有某种联系，或者说是牵制。那么落尘山上布了某种阵，就很有可能了。而且，小果和我说过这个，有关三个寨子的说法，我认为一开始，放出风声的就是她！”
“好吧，”钩子的声音有些无力，“姑且先这样分析。你们知道小果经常来骚扰我，但是我没有答应过她，因为她确实不好看。她死的那个晚上……”
钩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缠着我，又一次跟着我进了卧室。我有些受不了了，就拔出了剑。可能是因为我的样子太恐怖了，她被逼得没有办法，就承认了她是一个男人的事实。她说她因为从小被泡在药水里，所以外形经常从一个男人变成女人，而且……她的……那里已经被那些毒虫子给咬……好恶心。她告诉了我这些，然后流泪，哭得很可怜很凄惨，我有些受不了，就答应搂着她睡觉。谁知道……第二天早晨，她就成了那个样子。之后我有过种种猜测，我怀疑过冯栖，想要杀了他，没有想到他先被人杀了。接着……”
钩子看向了七七，他的眼里泪光闪烁。七七有些难以捉摸，但是叶慢语看见了那种崩溃、失落、心疼……各种感情交杂着的矛盾与痛苦。她敢肯定不是因为小果，而是因为七七，他们之间，一定有很多事情。不知为何，她有些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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