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逢故交

那道脚步声刚传到我的耳里，就听到一阵惨叫声：

“啊！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啊！”

咔嚓（骨头在绞肉机里粉碎的声音）~

“算了算了，他已经求饶了。”是克丽斯腾的声音，“你先回房吧，你的室友应该怕到蜷在墙角了。剩的我们来收拾。”

“室友？”那声音很是疑惑，应该是刚回来，还没听说这老板娘自作主张把我强扔到她的床上。可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感到一股巨大的熟悉感：“你怎么早点不说？”

“你不是刚回来嘛，你不是一回来就摊上这种鬼事情了嘛。”是奥利维亚的声音，“放心吧，她不是什么坏人。”

“真是的，一开始就不说清楚。”那个姑娘一边埋怨着一边往门里插钥匙，语气里却透露出认命的气息。

“哎呀，我们少收你的房费就行了呗。”奥利维亚说道，听声音应该是和克丽斯腾一起抬起了那个被捏碎骨头的倒霉蛋。想要骚扰一个单身的姑娘，活该！

房门被轻轻推开，霍尔海雅和奥利维亚的脚步声也消失了。我看到门缝后面露出一片西装衣袖，和那只只被我窥视一眼的手。我不必说她是谁了。我将被子松开，坐在床边，一副验证了什么伟大理论的样子。

我和她面面相觑。前者一脸兴奋，而后者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背着装着标枪盒的斯卡蒂一看到我，浑身就猛然一战，帽子都歪了。她扶正帽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完全认了命。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站起身，向她问好，很是热情。我们这对天生的伙伴终于在一起了。

“嗯。”斯卡蒂挤进来，我用膝盖走到床脚，给她让出小小的走廊来。这是我从多索雷斯号上的第一夜后首次听见她的声音。

“我们今天晚上得挤着睡了。”

“嗯。”她的语气里，还有试图反抗命运的企图，可这么晚了，应该也没有正经客店还会开门迎客，因此这斯卡蒂就不得不真的和我共睡一张床。百年修得共枕眠，便是说的这样的命运。

我看着她像那天晚上一样，脱帽解衣，因为没有衣帽架，就只有打开衣柜，将其挂在我的外套旁边，可她脖子上系着的黑领巾却塞进了腰间，别在裤子里面。看起来她并不想睡这床上，却又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

待她完全脱光，露出满身黑线的时候，才回头看我：“你要睡吗？要睡我就关灯了。”

“你上床睡吗？”我的眼睛闪耀，如两只小太阳。

“我睡哪儿关你什么事。”她假装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究竟睡不睡？”

“你不冷吗，大冬天的？”我丝毫没有减少热情。我光是听斯卡蒂的声音，就感到十分激动，丝毫没有睡眠的欲望。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你仰慕的偶像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并给你充足的时间欣赏的感觉。斯卡蒂便是我命中注定的偶像，她的一切物理上的存在都是美妙绝伦，空前绝后的。

“我冷不冷又关你什么事！”斯卡蒂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她啪的一声将灯关上，房间都还未完全黑，就在地上躺了下去。自从她脱完衣服后，双手一直在身上摩擦着，毕竟圣诞节就要到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这突然的动作终于把我吓住，虽然她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我的表现确实是有点过于热情了。

也罢，等明天再说，我们直到其中一个人走上审判庭都会一起睡觉。我将充斥着她的余香的厚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可却怎么都无法入睡，而且我一闭上眼睛，斯卡蒂那比塔希提的舞女都还要曼妙千亿倍的身材不断浮现在我的面前；与此同时，她的说话声也余音绕梁似的在我的耳蜗附近盘旋，我自己的记忆不断维持着这声音的漩涡。我越来越精神了。

好不容易从这还不如我家床一半宽的小铺上翻过身，在这本身就是杂物间的小角落中，除了这窄床和旧衣柜，中间剩下的过道甚至都无法让一个小姑娘平躺。我将脑袋探出床边，看到这可怜的斯卡蒂，横在这寒冷又梆硬的地板上，如黑曜石一般的纤纤细腿相互交叉着，脚趾紧紧抓着空气；而双臂却只能搂着小半个躯干，而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我听得见她牙齿在战栗——我干脆改姓维特根斯坦算了 ——很明显，她在徒劳地用自己的体温为自己取暖——这和寒风中雪地里桥洞下孤苦无依的小流浪猫有什么区别呢？

我正想叫她，可她那双镶嵌在强忍寒冷的面孔下的那对可怜的红眼睛突然就盯了我一下，明确告诉着我不要管她。可是，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人，看到这么一个大冬天赤身裸体躺在地上睡觉的人，怎么不能生出同情心呢？

于是我小声开口道：“斯卡蒂，上来睡吧。至少搭一件衣服吧。”

她听到我的声音，只是动动眼睛瞟了我一眼，还是不为所动。

那怎么办呢？我总不能放任这个裸女睡地板吧？于是我只好一把将厚被子踢下去，厚被子立刻掩埋了斯卡蒂。我自己则打算打开衣柜拿出外套，毕竟我还穿着衣服。

可还没等我站起来，厚被子就被斯卡蒂给扔了回来，又把我自己给整个埋住了。

可我还是不放弃。我在挣脱出来后，还是打开衣柜，将斯卡蒂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体上，斯卡蒂全程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却没有任何阻挠的动作。直到我躺下，她都只是动了动眼睛。可等我躺下后，我从这寂静的夜的背景中，听到了她拉扯衣服裹住自己的声音。确实是冷啊。我甚至开始有些不理解斯卡蒂白天一年四季都西装革履，而睡觉却一丝不挂的的行为。

光是一件西装外套当然不够一个躺在地上的裸女熬过这一夜，很快我就又听到牙齿打战的声音。不行啊，我得做些什么，可这斯卡蒂总是拒绝我，难道我真的是魔鬼吗？我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让我这位命中注定的人的这一晚上感到温暖。

在我安静下来，仰面躺在床上想对策的时候，底下传来身体扭动的声音。斯卡蒂有动作了。我便假装睡着，纯凭感官感知房间里的一切。

果然，我感到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滑进了被窝，多么柔软，多么顺滑。那个软软的凉东西将我轻轻地缠住，同时我的侧脸感到有些瘙痒，同时我的鼻息和另一道鼻息交汇，而这个软软的凉东西以令人舒适的芳香回报我。这个软软的凉东西本来战栗着，而随着它吸收被窝里的热能，也很快温暖起来，只不过那双脚却要等上好一会才能回温。

我的身体倏地一下就成了一个人形大热筒，加速了这个软东西回温的过程。

斯卡蒂啊，你终于接受了你的命运。

我多么希望我现在是一个男生啊。可倘若要这样，我就只能再投胎一次，而下一世就在也遇不到这样完美的姑娘了。我的身体完全被这又香又软又暖的身体包裹住，甚至感到浑身发热。我可也是一个姑娘唉，我怎么也被唤起了如此剧烈的荷尔蒙。可我又是在装睡，斯卡蒂也以为我真的睡了，便心安理得地钻进我的被窝取暖。我想以她现在的模样，如果我惊动她，她一定又会翻下去，再也不肯上床了。

可是，可是，斯卡蒂的身体太完美了。我好想摸摸看，可我本来是仰面躺着装睡，手就安然摆在身侧，现在又被斯卡蒂给压着，有丝毫的动作都会被察觉。可是，可是，斯卡蒂的身子太诱人了，太诱人了。

于是我被压着的右手的手指终于忍不住，在她的腰间轻轻蹭了一下。果然，她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突然跳起来，跪坐在床中部。我也被斯卡蒂这应激动作给吓得跪坐在床头，厚被子被弄得飞到半空中，像阿拉丁的魔毯。

我们像两个狭路相逢的侠客一般，互相尴尬地在这窄床上相互看着。透过窗外射入的明月光，我们能清晰地看见对方脖子上的那对熟透的大苹果，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一点都不害羞的斯卡蒂却主动遮起羞来，故意躲避着我的目光，半推半就的模样。她面对的是我那猎人的双眼，死盯着她的眼睛，誓要征服她的一切。仿佛此时我就是一个求爱的小伙子。

看斯卡蒂那个羞赧样，我也不再客气了。我也学着她，一把脱去衬衣，又站起来解掉衬裤，将我那些她给我看的一切也全部给她看。我在一瞬间感受到斯卡蒂受到的寒冷，可由于我此时身体中涌动的荷尔蒙，我这么裸着暴露在空气中可比裹在棉被里还要温暖。斯卡蒂看到我投桃报李，更加羞涩了，那可爱的样子您只有亲眼看见一个爱慕自己的姑娘做出那种样子后才能理解，是一个守身如玉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我坐下，将被子像网鱼一样整个套在她的身上，她也不反抗，顺着我的力道就和我一起躺了下去。这床铺虽然窄，可容纳两个身材苗条的姑娘面对面躺着还是绰绰有余。我和斯卡蒂这两个命中注定的朋友就这么鼻子顶着鼻子，前者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而后者却羞赧如一只小鸟。玛恩纳说，在跳舞的时候，男生应该主动，而我此时的表现就像一个应该主动出击的男生，将面前这位暴露无遗的美丽姑娘拿捏得死死的。此时这斯卡蒂，活像一个初入洞房花烛夜的黄花大闺女，而她的“夫君”，也就是现在的我，居然也是一个姑娘。造化弄人啊，为什么我不是一个小伙子呢？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必驻留在这柏拉图式的始终隔着一层壁障的感情。可是，在这世间万物的一切结合中，我和斯卡蒂的结合才是最神圣、最高尚、最牢不可破的，因为那是命运的轨迹，是上帝的授意，是摩西的第十一条诫命。

斯卡蒂呀，斯卡蒂；斯卡蒂呀，斯卡蒂......

我的心灵前所未有地平静，这斯卡蒂便是载我去瓦尔登湖的船娘 。斯卡蒂在我的面前打了一晚上的鼓。

因为我们都是女的，因此我们便就这样相互搂着，盯着。我时不时拨弄斯卡蒂的头发，抚摸着斯卡蒂光滑柔软的身体，让指尖在其犹如琴键一般的脊椎骨上摩挲，还在斯卡蒂身上文着的大英图书馆上，一遍遍默读叶芝、济慈和雪莱 的诗。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天亮，我们都饿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