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天并不好,又下了一场雪。
天骤冷,空空穿的更少。
“吩咐下去,给本大人抬两株梅花来。”
大宫女只听字面意思,原话传下去,只多问一句:“神荼大人,这梅花栽在何处?”
空空随手一指,就是庭院正中。
宫女匆匆下去,趁着雪未大,一个时辰就办好了。
“主子,午时了,可要暖阁中用?”
空空摇了摇头,“给本大人挑两身最艳丽的夏装来。”
小四吃过中饭,刚巧来,看了个正好。
“呦!神荼大人这是要?”
空空听见他的声,袖子一挥,打了他额头一下,低头而又斜眼一瞪。一下打的疼,他退了两步,愣了。
瞧见空空无曲而舞,他谄媚一笑,捏了一个兰花指。
“呦!这是唱哪一出?”
“哼,总不是唱给你听得。”
小四恭敬称“是。”
“那小的就洗耳恭听,敬看大人的好戏了。”
大宫女送来衣裳,还有两双厚绒鞋。空空两指一挑,扔出好远。小四见状,从身后变出两双绣花鞋,精致做工,是姜国女工。
“呦!这行!”空空欣喜的拿过来,抛了个媚眼。
小四无法领受,只讪笑。空空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小四!”
“诶!”
“怎么着呢?”
小四低着头,空空揪着他往前了两步,耳语:“给我将绿泥坊的清倌叫进宫来!”
小四连连哈腰,一溜烟出去了。大宫女为鞋的事儿和空空赔罪。
“不要紧,你要想,我是那样不讲情面的人吗?”
大宫女浑身一抖,只听训,并不多言语。
“好了好了,给我准备一柄红梅伞。”
空空拍了拍她的额头,推着她转了一个圈儿。
宫女七荤八素的,踉踉跄跄的下去。
“大人,赵亭池进宫了!”突然,从房梁落下一个女子,紧身衣穿在身,飒飒英姿!
“好了,我知道了。”空空捂嘴一笑,女子又退回房梁。
空空深吸一口气,冲着大敞开的门,奔了出去!
光脚丫踏在雪中,踩出深深浅浅的一个个脚印。
她穿着宫装,散着长发,不停地转着圈。
刚进宫的章相仪,身前是君落。
“大人,何必如此隆重?”君路着正装,不满的说着。
“大人要见他,自可让他出来,何须……”
“参加王爷!”宫女们瞧见君落,纷纷行礼。
“嗯。”
走了一段路,君路又忍不住啰嗦。章相仪叹了口气,“天这么冷,还闭不上你的嘴。”
君落自讨没趣,也就不说了,老老实实的带路。
到了皇帝议事殿,太监总管“哎呦一声,赶忙请了君路两人进去。”
“你倒挺大本事。”
君路撇嘴,“谁想要这样的本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君落与大帝乃是兄弟相称。此次助丹尔葛称帝,也是这重身份。重新摆到明面上的血亲,君路并不欢喜。君路只是长得年轻,究竟是何年岁,章相仪也不晓得。
说起来,他真应当让君路去趟姜国,去除妖试试他的本领。
章相仪正想这个,觉着重回天庭的日子也近了。他从前历劫,只是匆匆过了百年,从来没如此之久。
原因太多,找不到源头来理,他索性不去想。路上正走,天上匆匆飘下雪。好在屋檐下,可以遮挡。太监总管又赶过来,对着君路耳语两句。
总管走后,君路拉着章相仪上了高楼。
“此处是……”
“日观星台。”
“大人晓得?”君路诧异的问,又暗自思索他何时来过。
章相仪但笑不语。千年前来时,这里只是一个土垒的台,供过路的歇脚的。那时只有寨子,并无这么多的族群和国家。
说起这个名字,也与一位故人有关。
“日观星台确实驰名。”
“嗯,有名至极。”他远眺,却意外看到雪覆大地中,有一个女人在跳着舞。
“那是谁?”他眼皮跳个不停,很是不安。
“啊……”君落顿了顿,一眼认出那时空空。
章相仪看他不答,从一旁拿过千里眼。千里眼中,女子袅娜丰腴的身姿一览无余。
章相仪气血翻涌,觉着这人实在眼熟的紧。
“谁的宫殿?”章相仪眯着一只眼,只见女子迟迟不转身,只转圈都是极快的。
“她?”章相仪觉得他迟迟不回答,一定有猫腻。君路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总管细长凄厉的一声:“大帝到!!!”
章相仪不好将自己一手扶持之人的威严拉下来,只好松松散散的拱了拱手,“大帝。”
君路则是不理会,按辈分,大帝反而要称呼他一声皇叔。
“嗯。”大帝本是微微笑着,自从章相仪行礼,冷了脸。总管识相的下去了。
等人都下去,大帝不顾黄袍加身,跪在地上给章相仪磕了一个头。叮叮当当的,很是郑重。
“起来吧。”章相仪神思在外,故而没多说什么。
“大人,接下来……”君路十分着忙,如今最要紧的就是重新恢复胡地的水源之紧。
上回疫病来袭,加上姜国京都的妖都有来胡地的趋向,胡地实在不堪重负。十二城主纷纷请命于大帝,大帝迟迟不答复,已有叛乱的倾向。
“容我想想。”章相仪让两人稍安勿躁,君路也就不说什么了。如今他也一头的烦忧,雁月的到来他又喜又忧,实在忙不过来。
从前一个人藏在暗处,只忠于一个人,实在是回不来的逍遥日子。
章相仪再举起千里眼,曼舞之人不见,只有梅花树上绑着一位女子,呻吟不断。
章相仪从星台一落而下,朝着远处奔去。
看着他这个样子,大帝视若无睹,只平平静静的坐着。君路也要走,就看到空空赤脚,红通的脚趾,再不管就要废了。她走上日观星台,饶有兴趣的端着葡萄,看着章相仪狂奔的样子,气喘吁吁。
“你!”君落很是不解。
“大人何须多言?”空空又摘了一颗葡萄给他喂在嘴中。君路难得脸红,却看的雁月的身影一闪而过。
“你!”君路追逐而去,留着空空和大帝两人独处。
空空看着他,笑容消失。她抚上他的脸,可怜兮兮的将另一只手递在他面前。
“陛下快看,臣妾的手冻僵了,您不捂一捂吗?”
大帝听到她说话,果然伸手去握,而且在哈气。
空空成婚当天,心如死灰的看着大帝进来,没想到他什么都不做。反而好奇的看着她哭,摸了一滴泪尝了尝。
空空本来吓坏了,直到初三,她才晓得他是个痴傻的人,除了修仙练功,最热衷的便是发呆。他发呆也总会来她这里。
外面盛传她与大帝之间的旖旎,不过是误传而已,他们哪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呢?
空空咧嘴一笑,按着他坐下,说:“臣妾的脚也好冷。”
没想到大帝弯下腰,将她的脚放在他的胸膛上,一脸似笑非笑。
空空无聊的看着远处,章相仪到了梅树下,只是四顾无人。树上捆的不过是大宫女,流着眼泪惊恐至极。
小四适时出现,对着章相仪行礼。
“大人来找神荼大人?”
章相仪不语,打量着小四,拳头握的紧。
都听他们说,空空有个得力干将,难道就是他?
没等章相仪问,小四便接着说:“小的名小四,是神荼大人叫小的给大人布景。”
说着,小四大手一挥,章相仪看到空中萤火粉撒开,空空依偎在大帝怀中。
小四得意的挺直腰板。
“大人说了,既是故人,您送得礼,我们大人一定好好享用。”
章相仪胸膛憋着一股气,头脑发热,直直往回赶。赶到时,空空衣裳脱的不剩多少了。
“你干什么?”章相仪好像被人打了闷棍,满脸红紫,双眼发红。
“呦~”空空咧嘴一笑,似乎并不惊慌。她靠在大帝怀中,不解的看着他:“国师大人?怎么今儿进宫了。来看望,陛下的?”
空空抚摸着大帝的胸膛,束缚的雪白的胸脯一上一下,颇为诱惑。
大帝本来有一丝丝的微笑,看到章相仪,又变成面无表情。
“陛下,您欢喜我吗?”空空缩了缩,感觉章相仪随时会伤害她一样。
“欢……”丹尔葛看着空空,又看着章相仪,困惑的说了一个字,不说了。
章相仪脸色更难看,伸手去抓空空。
“丹尔葛,下去。”
“是!”丹尔葛面无表情的抚开空空,从日观星台下去,愣愣的站在雪中,一动不动。
空空有一丝慌张,披上外衫。
“原来大人的手都伸进宫中了,倒是本王后小瞧你了。”
“我,怎么能和霉神相比呢?”章相仪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捡起空空为数不多的衣衫给她披上。
空空听他挑破,一愣,索性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尽量保持距离。
“我当你,不记得本神。”空空眼眶泛红,咬牙忍着,而后嘲讽一笑。
章相仪看着她泛红的脚丫子,一言不发。
“本神从前只当你不喜欢本神,没想到趁着历劫,骗本神,给本神下绊子,真不怕……”
“怕什么?怕你不恨我吗?”章相仪靠近她,对望,眼中尽是痛苦神情。
空空最见不得他的眼睛,就是这样一副眼睛骗了众多的女仙。想到这里,她双手一推,将他推开。
“章家仙倒也不必说这些话。本神,与你,毫无关系。”
空空披衣裳,顺带擦掉眼中泪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如今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念头便是不要他好过,最后一死了之。
“毫无关系?”章相仪从怀中摸索着,死死盯着她。空空看着他,不晓得他要干什么。
他掏出一段红线,便是空空从月老处拿来的红线。不知为何,空空重生时,竟然带了来。她丢了的,怎么出现在……
这事儿要从昨夜说起,他又去了黑市一趟。这一趟是有备而来,当子将此物高高挂起,说是要寻买主。
这是痴儿怨女之玩物,寻常人不拿它是真的。更何况价格不坏,买主寥寥无几。有个想贱买的,和典家吵了起来。黑市本是暗地里的买卖,买主惹来打手,还是他出手,高价买了。没有争吵,各自平安。
起初,他也不觉得是真的。只是摸着就觉得熟悉,心里很有惦念。下手之后,店家却提出:“不是有缘之人不卖。方才那位没成亲,我们便准备……”
章相仪了了敷衍,“是,在下也未曾成亲。”
典家倒笑了。
“怎么,不信?”
典家挥挥手,递了过去。
“尽管收好,对你有大用处。”章相仪深深的看了一眼,随手抓在身上,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你干什么?”空空惊讶不止,不想受他羞辱,不想再与他有关系。
两个人怎么知道,红线绑了一个人,正在渐渐消失。空空伸手抓不住,章相仪只轻轻在自己的手腕一绑,竟然也开始消失。
红线消失殆尽,雪突然停止。方圆百里的梅花突然齐齐绽放。
“你!”空空一时讶然,竟然不晓得说什么。
章相仪也很意外,说:“你对于我来说,不是没关系的人。”
空空心慌至极,“你不要说了,赶紧走,我不想见你。”
正在为难之际,小四突然来了。
“神荼大人,跟小四走。”小四伸出手,一点不惧怕章相仪。
章相仪拉着她,“别走。”
空空看着章相仪,嘲讽一笑。
“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大人别走。”
别人没看到,丹尔葛却看到小四背着的手有一柄锋利的匕首。他静静的看着,倘若刀子伸出来,他一定会出手。
没想到空空也甩开小四,对着他说:“别碰本大人。”
对于空空的厌烦,小四先是一愣,低下头不语。两个人离开,章相仪看着她,丹尔葛突然凑过来。
“大人,小四要杀她。”
“什么?”章相仪先是一愣,赶紧看向两人离去的身影,刚过一个转角。
他赶忙下了日观星台,追了过去。
空空走着,失神的看着手腕处,摸来摸去都看不见红绳的踪迹。只听得身后呼啸而过的掌风,她转身,章相仪一掌打在她胸口上。她霎时飞出几米远,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