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姜国的客官，您想要点什么？”
老妪低着头，脸不露出，对着章相仪说着。章相仪环顾四周，并无旁人。
“在下，并不缺什么。”他看着老妪摊前有扶乩的龟甲，笑了笑。
“公子，老妇没说你。”
章相仪不解，雁月从小巷子中走出来。他看着雁月挫败的叫了一声：“姥姥。”
想来是两人的私事，他不便干预，故而离开了。
没想到夜里正等着君落，却看到雁月越墙而入，直直挡去君落的去路。
他在暗处，正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府外一声震天响。君落与雁月不欢而散，君落进了他房中。
“什么情况？”
君落不晓得他问什么，颇为尴尬的沉默了。
“府外。”章相仪颇为暧昧的瞅了他一眼。
“是王后。”
此话一出，章相仪站起来，走在院中，颇为急切的样子。
“她来了？”
章相仪问，君落急忙解释，说是来瞧他的。
“瞧你的？我如何不相信？”章相仪穿着正式，倒真是像来做客的。
“姜国来的远客，本王后怎么今儿才晓得。”
空空一身艳丽，是异域风情之着装，实在炫目夺人，是章相仪从未见过的。
“拜见王后。”君落行礼。
空空满意的点头，望着章相仪，充满挑衅。进府前她便知道他在，她实在迫不及待，迫不及待让他看看，让他看看她这副样子是否符合他的期盼。
“大人不在姜国待着，跑来私会我朝大臣，实在不合规矩？”
空空张口闭嘴便是规矩，章相仪不得不低头。
“拜见王后。”他说完，轻飘飘的看了君落一眼。他何时做了官，他怎么不知道。
君落向来做人影子，来去无踪。此次做官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这话要从半个月说起，空空被封后的半个月后，她圣眷正浓，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他的去处，替他好好进言了一番，因此某得一官半职。
他无法辞却。因为她说，她能替他找到他一直找的那个人，那个他拼了命护着的人，也是他求章相仪保住性命的人。
两厢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相见，对于空空来说，已经等候许久。对于章相仪来说，太过措手不及。
他的聪明才智，好像在这一刻，变得毫无作用。
“大人，你还没回答本王后的话呢？”空空屏退侍卫，请章相仪坐下。
“不过是私下叙旧，与公事无关。”
“哦？叙旧？”空空打量着他，他诚恳的回看。
“大人莫不是当本王后是个傻子？这么好诓骗？”空空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正是他飞鸽给君落的。
他悚然一惊，莫不是他收到的是模仿过的亲笔信？君落显然也没准备，颇为复杂的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章相仪拱手，“王后既然有备而来，想来我们说什么都没用。那王后打开瞧一瞧，我们说了什么？”
空空匆匆而来，倒真是没仔细看。
空空神色陡然一变，他继续说：“信上说，大人驰马而来，可还带了仆从……未曾？莫不是要长久的留在此处？”
“我虽未曾辞官，毕竟做个闲职。长久留下的决心，王后可曾明白？”
章相仪凝视着空空，她却不抬头，沉默着。
“说起来，看故人，确实应当找拜访王后才是，您说呢？”
君落失笑，而后闪身离开。
章相仪越看越近，空空脸色愈加难看。
“看望本王后？大可不必。”
她一挥袖子，坐在桌几的另一边，神色冷淡。
章相仪眼中划过一丝伤怀，她曾经也是这样难受的吗？他叹了口气，恢复笑容。
“王后如今便站在我的面前，允不允许，我都得多看两眼了。”
空空皱着眉头，“国师大人说这些话，未免太失身份。”
章相仪摇了摇头，“在大帝的领土，我之身份不过是一介草民，没有什么可在乎的。”
章相仪想表明自己“厚颜无耻”之决心，没想到空空更加看不得。
“国师的意思，是因为本王后，脸面也不要了？”
章相仪哭笑不得，便任由她曲解。
“好了。本王后不过是路过而已，还有正事没办，不打扰国师与故人叙旧了。”
正事？深更半夜，哪来的正事？
他顿了顿，拉住空空。
空空衣着实在不好，三两下就要绊倒自己，这一下跌在他的怀中。章相仪闷哼一声，空空赶忙起来。
“来人啊，本王后伤了他，赏赐银两让他瞧病去。”
章相仪这才发现她圆润许多，不过还是可爱的。
空空由不得他多说，风一样刮出门外去了。乘着轿子，走向远处。
章相仪也不是多清高之君子，拿好银子问君路她去何处，打着轿子跟了上去。
她要去绿泥坊，乍听去没什么特别的。可进了绿泥街，才晓得这是一处妓馆。
他不晓得她何时爱好逛窑子，只觉得不妥。好不容易寻到个相似的，一身男装搂着个男子进了房间。
他闯进去，不是她。他松了口气，致歉出去。
在偌大的馆子里找了好半天，他都没有找到她。他去问轿夫，轿夫直说不晓得。
“这轿子轻的很，放下之后主人家让我吃口茶再回来等着……”
章相仪掏出银子给轿夫，然后离去。他被人耍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如今，他要知道她这一个月到底怎么了，还要去一趟黑市。
正好到了开市的时辰，他掏了银子进去，却发现她的消息难买。他逛了好几家，都没卖的。不止如此，他从店中出来，店家都奇怪的瞧着他，好像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无功而返，他回去的路上，瞧着轿子回宫，追上去，空空竟然在。
“你即便跪在本王后的轿子前，本王后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说完，她让人继续走。
章相仪回到府中，君路脸色也不好。对于他的回来，并没有多少情绪。
“你同我讲讲，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章相仪揉了揉头，实在烦躁的很。
君路欲言又止，从怀中掏出一张账单给他。
“这都是她欠下的。”
白银十万两，一个月的辰光。从初三开始，第一笔就有近万的额数。看买了什么，都是一些珍宝贵器，倒算便宜。
“第一笔消耗，就出现在一位大人家中。”
“哦？”章相仪来了兴趣，继续看。
“是言官。”
第二笔，是些胭脂水粉之类的，无从说了。
章相仪扫下去，只发现几笔可以说的。
“这笔青楼的出入？”
君路听到这个，脸色缓和许多。神思飞回，笑道：“这是她买了两个清倌儿。”
章相仪一脸无语，他稍稍收敛。
“后来又破费绿泥坊，把两个清倌放进去了。”
章相仪找到突破，原来绿泥坊是个障眼法。“那清倌都是做什么的？”
“说起这个，很好笑。让空空逼着去卖娼去了。”
逼良为娼，也算得上好笑？
“大人莫急。这两个清倌本是山头的匪徒，躲在原先的馆子不肯出来。她便找了个正经名头，给他们揪出来，去伺候其他男人去了。”
章相仪了然的“嗯”了一声。
没想到，他正兀自思索，君落来了一句：“倒有大人的风范。”
“你说，你说什么？”他仿佛没听清，君落噤声。
“大人早些休息。”
君路跑了，章相仪渴饮三杯茶。
……
“王后，那人便是……”服侍的大丫头，年岁与空空平齐，已通人事。对于章相仪实在了解，心下一动，故而有此一问。
空空心里麻烦的紧，不要她服侍。
“是什么？不过是个伪君子。”
“伪君子？”大丫头心里不服，却不敢违逆空空。
“神荼大人，神荼大人！”
“着忙什么？”空空亲自递茶，是她新收的奴才。说是奴才，她却并不是这样看待。
“小四找到新玩意儿了！”
一说这个，大丫头退了出去，留着小四和空空说。
走进一大片人，干什么的都有。
“神荼大人，您可知道绘皮？”
空空饶有兴趣，即便困了也认真听着。
“你说说看。”
“来来来，都站好。”小四一拍掌，五六个着了彩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各个裸体，只不过身上有彩，看不大出来。
空空瞧着小四，“继续。”
小四打千，抬头笑了一下。
“今儿，只给大人来个前菜。”
他说完，女子们纷纷蹲下，趴在空空面前，而后抬起额头。
这一番行进，空空才看清，原来他们身上都是连贯的图案。一条巨蟒，缺了个眼睛。
“大人着笔。”小四递上材料，空空沾取适量添了眼睛，却觉得不过瘾。
“只是这样？”空空还想批评，小四摇了摇头。
“神荼大人太小瞧小四了。”
小四大手一挥，让巨蟒舞动起来。片刻之后，巨蟒的好像真在女子身上动了起来。
慢慢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便是真的巨蟒。
一阵火光中，巨蟒问世。
巨蟒直直朝着空空过来，小四却不阻止。空空看巨蟒，觉得这巨蟒太像那几个女子了。
只见巨蟒乖顺的窝在空空脚下，似乎更像是暹罗猫。
“有意思，有意思！”空空哈哈大笑，眼睛里充满探究。
“这绘彩，可是什么都变得出来？”
小四笑：“大人说笑了，这怎么什么都有呢？”
空空继续问：“那一个人变得出来变不出来？”
小四一挥手，巨蟒不见了。
“看是什么人了。藏在主子心里的，一定变不出来。”
空空不屑的看着他的手段。
“主子不相信？”小四好像也不服气，偏要继续追究。
“一个人都变不出来，修炼有什么用？”她打着扇，巧笑倩兮。
小四愣了一下，有些慌张。
“跟你说笑的。这我喜欢，明天继续来。”
小四恢复笑容，欢喜的退了下去。
空空一人待在宫中，躺在榻上，发着呆。
一会儿便困了，自己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空空吃过早膳，仍旧去照顾自己的那几个花鸟虫鱼的。
宫外突然传了消息来，她的两个清倌儿死了。
空空假意抹了抹泪，继续吃着糕点。午时，御医来诊脉了。
“我今日的脉象如何啊？”开春了，这两日冒春的太多，御医都换的太快，一次与一次不同。
“主子一切平安。吐血症已经好了，脾脏……”
听他囫囵吞枣似的背着那点知识，空空赶忙叫他下去。
按理说，今儿是月中，她应当出去一次。可乏的很，她不想出去。
没想到，那人追了进来。
“神荼，今儿为何没来？”
空空在亭子中，周围的宫女都叫打晕了。
她摇着扇子，漫不经心。
“如今是你缺钱，何必这样跟我说话？”
那人不再倒挂金钩，落在她面前。
“主顾不给钱，我怎么效劳？”
空空捂嘴一笑。她如今惜财如命，不止欠他一个，何足挂齿。
“既然如此，那你不做好了。”
那人怒了，用刀子抵在空空脖子上。
“你要失信？你可想好了，我可以杀你。”他威胁着，还指了指地上的宫女，示意没人救得了她。
“那你动手吧。”空空主动往前凑了一下，血流了出来。那人一愣，退后一步。
“疯子！”
有脚步声，那人继续倒挂金钩，“生意我继续做，结束不给我钱，我一定杀你！”
空空但笑不语，那人消失。
空空摸了摸脖子，面无表情。
跑来的宫女，看着一地的宫女，并不惊讶，只当是她的新把戏。当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便嚷嚷着：“王后自尽了！！！”
自尽？她会自尽？空空并不会。
吵嚷着，美好的辰光便过去了。
夜里，丹尔葛来到宫中。宫人们欣喜若狂，纷纷准备着。空空仍旧吃着东西，一言不发。
直到大帝进来，宫人们才知道，大帝是来找东西的。只临走看了看空空。
空空是招呼都不想说，只一个人厌厌的躺在椅子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死，死的身边有什么人，死在什么地方。还在想，她死后，真的可以回到天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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