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朗睁开眼睛。
有点晕，脑袋很痛，像被人狠揍了一顿的那种感觉，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他晃了晃脑袋，头疼得更厉害了，像有什么液体在脑子里晃来晃去，不知道是被湖水巨大的冲击力撞出了脑震荡，还是运气不好碰到脑脊液外漏了。
严周凯运气就很不好，有一年打完球头疼，疼得厉害，连着疼了好几天，先是嫌麻烦去家门口的小医院看，花了几千块钱大大小小检查做了不少硬是没发现病因，后来去大医院挂专家号看，才确诊脑脊液外漏。没别的治疗方式，只能躺着让它自己流回去。什么时候头不疼了什么时候就可以起床自由活动了。
记得当时，严周凯躺了有一星期吧。
于朗心觉不妙，试图挪动身体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烂泥里，全身上下跟个泥鳅似的，又脏又臭，那感觉，真是太酸爽了。之前在水中横冲直撞的经历也才复又慢慢清晰起来。他站起身，全身上下特别是大腿前侧和上手臂，如有千斤重，酸疼得要命，比任何一次散打结束都疼，简直像是骨头被拆散重装过。
和这身上的酸痛比起来，头倒也显得不是很疼了，看来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脑脊液没外漏。
于朗打量四周，此处像是个巨大的溶洞，非常潮湿，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有水声传来，但却分辨不了方位，好像从四面八方赶来，又与此处擦肩而过。
他靠近洞的边缘处，用手一寸寸试探，发现这洞虽然不高但是内里其实挺大，很多岔洞不知道通往何处。顶上是湿漉漉的石灰岩，慢慢沁出一滴滴的水珠，每隔一段时间就滴下来几滴。滴答声连成一片，像在下雨。于朗的手往上触，用力掰了几下自上垂下的钟乳石，倒还算坚固，应该不会忽然塌方。
有点像广西的喀斯特地貌。
奇怪，水下居然还有这样的溶洞？难道是封闭式的吗？要不然为什么水进不来？可如果是全封闭的话，那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而且，姜亦呢？其它人呢？
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吗？
那姜亦把刀贴上了那个男人的脖子，是幻觉吗？
那个男人身首分离，也是幻觉吗？
于朗一颗心空落落的，一种巨大的阴霾瞬间席卷上来，叫他无法细想这些事。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坚定，自信，毫无畏惧，尤其是当他不知道将会遇见什么的时候。摸着黑继续往前走，越走心里越没底。脑海中忽然想起母亲去世时候的场景，血腥而凶残的场景让他心下一凉。
他必须往前走不是吗，不光为了他自己，更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性。
前方有三个岔口，于朗选了最左边那个，用刀在石壁上凿刻了记号和一个小小的方向箭头，再继续往前。
***
姜亦躺在地上，中间昏迷了一阵，等再恢复一点意识，只记得波涛汹涌之间，她好像遇见了很多尸体，再接着水漫金山，世界都被冲垮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她究竟是如何从水下上来的，又是如何到了这儿的？
环顾四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地上有密密簇簇的石笋矗立。空气湿漉漉的，一脚一个水坑，头顶也在滴水，黑暗中一滴水都显得诡异而沉重，惊得人脖子陡然一紧。
姜亦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不多久，听到前方有人急速奔来，鞋底和泥水轻触发出急促声响，一步一步，听起来似乎跑得慌不择路。
姜亦闭上眼睛，耳尖微微一动，立即攀上面前那块手臂粗的钟乳石，腾空翻到上方，居高临下注视着来人的方向。身份不明敌我不明，自然先下手为强。
那人跑到转角处，脚步一顿，没着急往前跑，避在岩壁处往四周看了看。四周依旧静悄悄，黑洞洞的。
那人吁了口气，脚步正要提起，就在这个时候，姜亦忽然身子倒挂着荡了下去，掌风飒飒，向着那人的后颈处切了下去。那人猝不及防，身子左摇右晃，晃了好几下，终于倒了下去。
见底下那人倒地，姜亦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去一些。这也才发现，右手竟然有血汩汩流出，低头一看，整条肩膀都已经被血染红了。她微不可查地“嘶”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伤的，估计刚才用力过度，扯动了伤口。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呢？自己怎么会毫无印象？
努力回忆了片刻，依旧一无所获。
姜亦脑海内忽然闪过一些小时候裴春暖发病的片段，心头慢慢升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
于朗还在各种岔道里绕，绕到第九个岔道口的时候，就在他以为自己被“鬼打墙”了之后，终于有些不同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于朗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眼前方的石头路，拧了一把外套上的水，缓缓朝那条岔道走去。石板路不曾有人涉足，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每走一步都要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在安静的岔道内脚步声分外清晰。
于朗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也走得很稳。等他走到转弯处的时候，发现脚下的积水渐渐多了。一转弯，石墙边积了一大滩水，若是仔细看，还能在地上发现些许鲜血的痕迹。他将手中的匕首稍微握了些，面前还是水淋淋的溶洞，光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头顶的石灰岩上原先应当挂下来一些钟乳石，但这会儿空空荡荡的，只留下一点印记。
于朗对着墙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就在这片刻晃神之际，忽然脖颈上微微一凉，有什么从上方的梁柱上滴落下来。他握着匕首的动作一滞，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左手摸了下颈侧，手指上一点鲜红的血迹似乎还有余温。
但是头顶上空空荡荡。或许是在水下太久，手指失温，连普通的水温都觉得温暖。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过了良久，悄然无声的岔道里，响起了男人低低的声音：“阿亦？”
“我知道是你。”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像是哄小孩，又像是哄自己。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他在自言自语。于朗肩胛骨处渐渐松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抬头再次朝着前方走去。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猛地朝他扑来，眨眼间就将他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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