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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葬礼

沙海焚图

程美儿正坐在自己房间里,气愤之中打翻了手边的维他命水,半瓶饮料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到了阳台门边。

她朝阳台门望出去,世界寂寂无声。

听筒里也寂寂无声。

“喂!姜亦,你在听吗?!”

姜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也不是故意不说的。”

“你!”程美儿没话说。

过了会,又小心翼翼开口:“亦姐,你还好吧?”

程美儿就是这样,就算再生气也生气不过三秒钟,永远包容她。

姜亦笑笑:“说实话,有点累,就好像绕C大操场跑了100圈,跑了长很长很长的路。”

程美儿被她逗笑了:“亦姐,100圈算什么,哪有短跑小王子征服不了的跑圈。”

早几个小时前,金贝壳养生会所群里,照旧很安静,直到钟欣雅的一则消息,把程美儿和项阳炸得石破天惊。钟欣雅是在群里发了个新闻链接,标题:《江西一精神病连杀三人,连自己都不放过》。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其实初看这标题没什么感觉,等知道是姜亦家里出的事情以后,程美儿异常愤怒,什么垃圾媒体,什么垃圾报道,不会写就别写!

半晌过后,于朗给大家简单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钟欣雅总结道:东南西北四方怨气,已去其二,差可告慰吧。

程美儿问:我亦姐呢?

钟欣雅:养伤呢。

于朗:现在余下东方句芒和北方禹僵这两方神灵怨气,不知道这次出现的是哪一方。

项阳觉得于朗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开口提醒:江西处于我国地界的东南方啊,所以不管怎么样不可能是北方神的地界范围内。

传说,木神句芒是中国的木神(春神),主管树木的发芽生长,万物生长,忠心耿耿地辅佐太昊。再联想到努老头女儿女婿的死状:尖刀插入心脏、割破手腕、放干血……

它所到之处,植物干枯而死,人类失血而亡,是木神句芒没错了。

世界上,谁能令枯木再逢春?

***

穷人的死自然寡淡,不费周章,但凡差不多就可以了。林善信和裴春暖的葬礼宾客不多,一部分是村里的左邻右舍,一部分是一些鲜少走动的亲戚。有些亲戚是许久不联系的,听说姜亦长大了,有出息了,就穿得人模人样,做了头发、化着浓妆来参加了葬礼。

溺死在水里的人好像会胀大一点,裴春暖的衣服显得有些小了,姜亦总担心她会透不过气来。可又想,她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担忧了。

或许,她该感谢这场死亡,死亡给她以从未获得过的特殊的尊严和静默的骄傲。

有时候,生命走得太过突然,像那天的湍急河水,拦不住。

难以想象,一切都已不在。

相框里,裴春暖和林善信的脸都很年轻。看着照片,恍惚之间,姜亦好像看见她的那个父亲,从屋子这头走到那头,摇摇晃晃的,不断咳嗽。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斯人已逝,音容宛在」。

葬礼上寥寥无几的宾客,都带着这一切都如此理所当然的神情,镇定自若,随意闲聊。也有小女孩好奇地望着姜亦烧纸,懵懂不知死亡为何物。

--“听说是自杀?哎,人啊,还是要活下去啊。”

--“活下去都是为别人活,只有死的时候可以为自己死咯。”

--“我们这样没父母也没钱的人,连去死的资格都没有,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

--“娇娇这孩子有出息勒。孩子嘛,总是应该比父母过得更好才行。”

窗外的景色,还挣脱在冬春之间。田地光秃秃的、湿漉漉的,天空是灰色的,树没有叶子,它们身上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蓄势待发。

可是又好像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只是这些变化都在黑暗里,眼睛看不见。

***

小地方没有公墓,他们被葬在自家后山上。两人到底还是葬在了一起。

要是搁在古代贵族中,在这一带的人死后都是要进行悬棺葬的。我国的丧葬文化十分丰富,藏族有天葬塔葬等七八种方式,而龙虎山这片的民族,大多采用悬棺葬。

龙虎山崖墓下临深渊,地处绝壁,在悬崖上凿数孔钉以木桩,将棺木置其上;或将棺木一头置于崖穴中,另一头架于绝壁所钉木桩上。人在崖下可见棺木,故名悬棺葬,属于崖葬的一种。

古人经受了太多的战争和灾害之苦,梦寐以求的就是宁静和太平。他们坚信:“弥高者以为至孝,高葬者必有好报”。所以,选择凌空绝壁之上的悬疑作为安息之地。

龙虎山崖墓数以百计,全部镶嵌在仙水岩一带的悬崖峭壁之上。仙水岩诸峰峭拔陡险,岩壁光滑平展,岩脚下便是泸溪河。有一句诗叫“千载玉棺飞不动,空江斜月照寒烟”,说的就是这些悬棺。

这些崖墓大多是二千五百多年前春秋战国时期古越人的悬棺,在大片岩壁上,洞穴星罗棋布,星星点点。

当然,到了如今社会,自然没有这些风俗讲究。但巧的是,林善信为自己选的这块墓地,恰好也在悬崖边。是在他生前就找道教先生选好的位置,夫妻同穴。

很难说清楚裴春暖和林善信的这段婚姻,这是一段真正属于成年人的故事,或者说事故。姜亦相信,知音是真的,火花是真的,也相信欺骗是真的,攻击是真的。

所以,她可以爱他很久,也可以转身就捅他几刀子。

姜亦甚至能想象裴春暖对着林善信的尸体流泪的场景,哪怕那是她自己捅的。

成年人就是如此矛盾,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既想爱,又充满提防。

不知道该成全自己的爱,还是成全自己。

墓碑上的字也寥寥无几,他们一行人就这样安静的站在墓前,只有麻雀偶尔嘶哑尖叫,打破这漫长的沉默。按照习俗,这时候姜亦是该哭的,但她不想哭。张了张嘴,喉咙也一阵发干,发不出任何声响。

她没由来地想起那句“爸爸的夹竹桃落了”,不知道林海音当时的心情怎么样,反正,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天终于放晴了,好像快开春了。

春天该很好,该很暖,在接二连三的坏消息面前,春天不只是时间河流上的一个刻度,也是一个稍显朦胧的象征。期盼春天的人们,或许也在期盼着一些振奋人心的消息,一份重焕生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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