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加快了翻看的速度，她迫切的想知道，裴春暖到底有没有留下哪怕一丁点的，对抗四方怨气的方法。
更想知道，她这种浑身发冷的情况，裴春暖是否也经历过？
但是直到翻完全部日记，上面也没再出现有关「神灵」、「上古」、「宿命」之类的词了。一切都和任何一个命运悲催的普通人的日记，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她的最后一段话：
「猛兽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就离开所有同伴，没入密林之中。这是唯一高贵的死亡方式。我看不起我自己，自我鄙视了很多年，但我至少可以诜择这样的死法。」
从这段话看来，冥冥之中，似乎已经注定了裴春暖的自杀不是意外，倒像是蓄谋已久。
不知不觉，姜亦的眼泪就从眼眶里转着转着滑落下来。
岁月真是也厚重，也轻薄。一个人冗长一生，到最后不过剩下三本日记本和一本影集罢了。
她记得上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说，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就要去读他的日记。日记里有真的他，也有假的他。你需要从这个复杂的他中，找到真正属于他的那部分。
姜亦想，她找到了。
***
兜兜转转，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原点。
四方怨气再没有出现，封印之法也毫无线索。姜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全身上下感觉舒服多了，但手指尖处还是冰凉凉的。
她很快出院，裴春暖的葬礼也迫在眉睫。
出院那天，姜素不经意间提了一嘴：“阿亦，那个于朗，你是怎么想的？我看那小伙子，人不错。”
姜亦顿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姜素会这样问，也没想到姜素会给于朗那么高的评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嘴角不自觉露出微不可查的弧度。
姜素向来看人很准，能让她说不错的人，寥寥可数。当初裴春暖第一次把林善信带到姜素面前的时候，她连正眼都没瞧上两眼，就让林善信巴巴的站着，不说坐，也不说喝茶，一开口就是一句：“昨天晚上，输赢怎么样？”
林善信羞愧到满脸通红。他大概是到死的那天，都还没想明白姜素是怎么看出，他前天晚上在赌桌上杀了个通宵的。
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情况就不容乐观。裴春暖赶紧起身去给姜素倒茶，姜素没喝，只对她说：“先吃饭吧，吃完饭你来我屋里一趟。”
裴春暖倒茶的手一颤。
姜素私底下，话说得直接：“你年纪还小，没必要那么着急结婚。”
别的人家巴不得女儿早点嫁人，姜素却觉得，彼此都太年轻，心性还没成熟，即使成了家，也会出现很多问题。她没有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再给另一个人当妈，耳提面命去教育那个毛头小子。只这一双儿女，就已经够她操心的了。
医院人来人往， 停车场里面的车位永远是满的，于朗把新租的车停在后门处，姜亦几人穿过整个停车场去后门。姜亦看见停车场里有人打开车后厢，又打开里面的行李箱，把里面塞地满当当的衣物、洗漱用品，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因为举动反常，她看了好一会，直到那人拎着个空箱子走了，才回过神来。
她沉吟了会，定了定心神：“那个于朗，我没什么想法啊。”
姜素说：“我看你满脸满心都写着一大堆想法，不光是我和你那个算命的朋友，连你舅舅都看得出来。”
“你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呢？还是决定了要共进退？”
这几日两人的交流不温不火的，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我也不知道。”姜亦忽然有些迷惘，“其实我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的，但是……”
姜亦也不知道但是什么，半晌过后，嘀咕了一句：“其实这样挺好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像于朗所说，战友的关系。
姜素一针见血：“真的吗？在外婆面前，不需要有心理压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说真心话。”
姜亦苦笑着说了句：“外婆，那你想我怎么办啊？”
她体内真的有不辨黑白的力量。
她给不了任何承诺。
神的怨气不讲分寸，孟教授上一刻还在睹物思人，下一刻就能给自己的脑袋砸个窟窿。
“外婆不是在问你，你们两个人会不会在一起，或者是以后会不会分开。而是你的未来，属于你自己的余生到底应该怎么过。选择畏畏缩缩一辈子，真的想清楚了吗？”
真的想清楚了吗？
没有，她的脑袋里一片混沌。
现代科学说，宇宙的起源是来自一场大爆炸，它产生了时间和空间。但大爆炸之前呢，可能就只是一片混沌。人生也是一样，我们花很多时间去找寻人生的答案，但说不定答案的本身就是一片混沌。
说话间，裴夏阳过来了。他隐喻听到了姜素说的最后一句话，半打趣半认真的插嘴道：“我们阿亦从小到大心里最有主意了，也有想不清楚的事情吗？”
姜亦用手里的钢笔戳了裴夏阳的手臂一下，翻了个白眼。
裴夏阳笑笑，继续说：“我最喜欢的一出戏，叫《三岔口》。我们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会受到原生家庭、教育经历的影响。我们没办法决定自己出发的起点，但后面的每一个「三岔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只有你自己能选择。”
姜亦知道《三岔口》，是《杨家将演义》中的戏段。她不怎么喜欢看京剧，只记得里面的店主是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强盗，黑灯瞎火和房客互殴，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人呢。
她问：“那我可以不选择吗？”
“你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你选择了「把选择权交给别人」。”
裴夏阳忽然认真起来：“日常我们读书、见人、历事、行路为何要思考？无非是想日后回想，不想为自己在每一个路口的选择后悔。未来不是我们能定义的，所以，走好当下的每一步，做好每个选择，就够了。”
“阿亦，舅舅就说这么多，最终的选择还是得你自己来做。”
姜亦没再说话。望着医院外头，又是一个下雨天，整个心绪异常割裂。她感觉这一年已经过半，细看日历，过年才不到一个月。
行到车前，姜亦的电话响了。
对方火急火燎，怒火似乎要从手机听筒中喷射而出：“姜亦！为什么故意躲着我们，为什么那么大的事不和我说？”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