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长得很高，跑得很快，面容清秀，总是在笑，唇角微弯，即使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姜亦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下一刻，车门紧紧关上，救护车开始加速，直冲往最近的市一医院。
车内的护士还在为她做各种急救措施，也不知道血止住了没有，反正她的身体毫无感觉，只是，心疼地一抽一抽的。
汽车轰鸣声，周围的抢救声还有担架和车厢偶尔轻微擦碰的撞击声，这些声音仿佛都变得好远好远，姜亦耳边只余那人站在风中大口的喘气声。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面色比之前沧桑了不少，看起来心事重重。
然后，车越来越快，那个人影越变越小。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恰好撞见了这样惨烈的一幕？
在这一秒之前，她真的以为风长路远、天各一边，余生不会再相见。
姜亦百感交集，阖上眼睛，努力回忆，视线如闪电，在台岛分别后纷杂林总的画面间迅速穿梭，隐藏踪迹、新年祭祀、娜戈喝醉、母亲失踪……
她又想起早上姜娜戈那个不知所以的来电，几乎是与此同时，脑海中的思绪骤然停顿，有一句话彻底提醒了她：娜戈在酒后对着她说，“姜亦，你为什么不用手机呢？你的朋友们都很担心你啊……他很喜欢你啊”。
原来是娜戈啊，怪不得。
原来他早就找到自己了。
***
警察打捞上来三个人，一个林善信，身上被捅了两刀，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如来佛祖也就不回来了；一个裴春暖，水入肺部，窒息休克，已经送到120救护车上，正在抢救。最后一个，最为骇人。
虽然是从水下打捞起来的，但是却不是淹死的，只在鼻腔内发现少量液体。
张聪走到尸体前，忍着恶心去看，黑色短款羽绒服，耐克运动鞋，的确是半天前叫他打电话给姜亦的那个男人。
“好像是他。”张聪点点头，他就看了一眼，立刻撇开头去。
警察最烦听到“”好像“、“可能”、“也许”这类的词汇，追问道：“看仔细点，到底是不是，确切点，不是上午刚见过吗？”
地上的男人身体皮肤全部干瘪，骷髅头般的脑袋上两只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对着张聪的眼睛，像是无声的质问，张聪忽然崩溃了：“警察大哥，饶了我吧，这，这这这，这个尸体都变成皮包骨的干尸了，我，我，就这张脸我看不出来啊。”
张聪腿一软，直接就瘫了，李二麻子把他架住。
张聪整个人看上去毫无血色，都快哭了：“不过，衣服和鞋子是对的，身高也差不多，我想应该不会错。”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弄的，鬼都没这场景恐怖，今天少不了得做噩梦。张聪一双手把自己的腿捂得紧紧的，生怕自己憋不住尿，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这具尸体的确非常蹊跷，手腕上的动脉被割断，右手指甲缝上全是血肉组织，在河里浸泡了那么久都没冲刷掉。心口处有一块碗状大小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心脏被人挖走，露出一个可怖的血洞！
应该是短时间内大量失血而亡。这个“大量”失血，不是医学意义上的“大量失血”，紧急输血就能抢救回来那种；而是每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甚至已经到了全身“血流干”的程度。鲜血流干，只剩下干巴巴一副躯体，说是干尸也不为过。
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好像有法医现场鉴定说，这个胸口的洞，是他本人硬生生用自己右手给掏空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下得去手？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这人怕不是妖魔鬼怪吧！
只一瞬间，张聪脑子里就闪过无数个念头。早知道要经历这些事，还大老远的追什么1500块啊，就连之前的那1500他也不要了，谁要给谁去好了。
倒是先前连腿都站不稳的那个李二麻子，现在反而比张聪镇静不少，问道：“那小姑娘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张聪在心里翻白眼：奇怪，刚才你不是怕得要命吗？现在怎么倒还关心起别人来了。
“你们管好自己就行，其他事别瞎问，问我也不知道。”办案的警察也没遇到过这种大场面，焦头烂额的，语气有点差，挥挥手让他们去警局做笔录，其他的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警务室，张聪依旧全程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被李二麻子提醒好几次才回过神来。
回家的路上，他心烦气躁，掏出烟来点，手有点抖，几次都没打上火，问二麻子：“有火么？”二麻子跟没听见似的，一路往前走，到了三界桥也不转弯。
张聪吼他：“干嘛去，回家往左边！”
李二麻子没应，也不知道要去干嘛。张聪窝火，心里狠狠骂他：去你丫的，抽什么疯，老子懒得理你。
***
于朗刚到江西，在机场租了辆车，就一路奔着严周凯给他查到的手机定位去了。越接近目的地，心里就越紧张，快到的时候看见路边停了很多警车，还有一大群的围观村民。
正值新春佳节，城里务工的年轻一辈也都回老家来了，此时此刻全都扎堆在道路上。于朗没法加速，也不好一直按喇叭，只能以龟速前行。到了最后，索性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走路过去。
他和人打听：“前面出什么事了？”
“哎呦，出大事了啊出大事了，听说是杀了人了，哎呦，那个血呀，整条河都变色了啊……”路旁的老婆子连连感叹凶案现场之凶残诡谲，对于受伤当事人倒是提及甚少。于朗忍不住心慌，眉头紧皱，忙向着事故现场跑去。
等他赶到河边的时候，姜亦的救护车恰好要起步出发。
明明隔了十几米远，但两人分明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狼狈如鬼的惨相。对视良久，谁都没有移开目光，随着120救护车缓缓驶离，对视自动被切断。
就是那一瞬间的目光对视，于朗脑子里一激，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于朗几乎下意识想要追上去，慌乱间听到边上有人在说：“一家三口的凶杀案啊，太下得去手了，好像有个男的，被放干了血，心都被挖出来了……”
他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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