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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失踪

沙海焚图

裴春暖的屋子和阳台之间有一扇窗,窗户上挂着看不出年岁的旧布帘子,平时不管白天黑夜窗户总是锁着,窗帘也鲜少拉开。现在却出奇得很,整幅窗帘高高打起,打了个结悬挂着。

窗户也大开着,从后山透进来一个土腥味和草木味儿。

姜亦进去的时候,姜素就这样面对窗户站着,面无表情地看远处的山林:夜色袅袅,远山如黛,藤罗密布,古树参天,鸟兽不惊。西南边陲山地,千沟万壑条条是道,人类太渺小了。

突然,姜素把手抬起来了。

姜亦想上前的脚步顿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看到外婆擦了一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又一下。

然后又一下。

再一下。

她好像哭了。

……

姜亦呆呆站着,盯着外婆的背影看了好一阵。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出声:“外婆,我妈留了字。”

姜素应了一声,没立刻转身。

姜亦把裴春暖留下的本子递过去,上面写了三句话:

我不能容忍他,我对他恼火,我又一直想念他。

当初暮霭沉沉的原野,我曾因为能与你两人独占一江秋而彻夜不眠,我一直记得。

现在想起来,万分后悔,不该丢掉自己的使命,让你们的日子也变得一塌糊涂。

没头没尾的三句话,姜亦却觉得像是有一道冰柱,从天灵盖直直刺入,冻住咽喉,直透心脏。她低呼:“我妈不会去找那王八蛋了吧?”

第一句和第二句肯定就是在写林善信,第三句或许是为自己的出走道歉?

姜素面色凝重:“她一个人,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去?”

姜寨位于横断山脉的无量山南延部分,呈不规则的三角形,东西横距长,南北纵距短,构成中山深谷地貌。如若开车,南北寨口处是必经之路。但裴春暖没车,步行出去的话,东西两侧山峦重叠、河流纵横,山脉和峡谷相间分布。正如泥水入海、细沙落湖,找起来太困难了。

裴夏阳已经去了寨口打听消息,姜亦和隔壁王婶儿两人挨家挨户问询情况,寨民们随即放下手里的酒杯,三五成群出动开始找人。

三个小时过去,天际边那几颗稀稀落落的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隐匿不见了,但至今未有裴春暖的消息。姜亦偷偷绕到供奉着厄莎女神的禁区查了个便,泥地里除了几串野猪脚印之外,再无其他。

姜素立即将桌子擦干净,把手里的一枚针线递给姜亦:“指尖血。”姜亦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外婆想做什么,便老老实实照做。

随着姜素嘴里咒语呢喃,很快桌上的鲜血扑扑沸腾滚动起来,朝着正东方一路延伸,好一会儿才停歇。

姜亦急切地问:“外婆,怎么样?”

“给你舅舅打电话,叫人都回来吧,不用找了。”

***

时间已经半夜一点多,这是最靠近寨子南边出口的一处凹地,只有三五户人家,大多是茅草木头屋,破破落落,有种年久失修的历史感。只有一户人家是二层楼,跟姜素的房子一样,正门进去是个大院子,边上有个木梯子通到二楼。

这户人家的灯,格外的亮,院落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灯笼,屋前屋后张灯结彩,充满节日氛围。

“我真的不知道啊。”一个形容枯槁、身高不过一米六的老头焦急地直蹬腿,脸色极其惶恐,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一般。

姜亦和姜素走近的时候,只见他手脚并用,似乎急切地像裴夏阳解释什么,面色苍白如纸。裴夏阳面上看不出悲喜,只些微抬头朝姜素的方向示意:“来了,你自己说吧。”

老头叫扎努,他不敢有隐瞒,如实倒了前因后果。

一周前,自己外嫁多年的女儿,忽然打电话过来,说是想回娘家看看。然后,很快,女儿就带贵州女婿上门了。两人结婚五年多,但不知怎么的,肚子一直没消息,所以只有两个人来。

贵州素称“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分银”。老头听说贵州山里比姜寨还偏僻,连公路都没通,去镇上买东西得走山路,翻过一个山头,花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女儿好不容易带着女婿回来一趟,他自然是好吃好喝招待。

就是这个女婿啊,蛮古怪的。年纪不大,三十还差一岁,人还行,面相却很凶,屋里屋外总是戴了副黑漆漆的墨镜,好几次街坊邻居还以为女儿嫁了个瞎子呢。但没办法,女儿喜欢呀,她们年轻人讲究的是自由恋爱,努老头也不好说什么。

女儿说,自己外嫁那么多年,一直惦记着故乡惦记着老父亲,他们这趟过来,打算多住些日子,好好尽尽孝心。顺便也带女婿看看姜寨的山山水水,估计没少路过姜素家门口。

“所以一直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修篱笆的那男人,是他吧?”听起来也很像那么回事,但越是这样,姜亦越觉得可疑。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白天我都在外面,他们两个去了哪些地方,我也不知道啊。”努老头很着急,一着急就巴拉巴拉说一大堆姜亦听不懂的拉祜语。

姜素示意他别紧张,慢慢说。

蹊跷的事儿,就发生在除夕夜。

先是女儿说晚上得走,要连夜回贵州去,说是贵州家里有急事。贵州家里就他们两口子,能有什么急事?再说了,哪有除夕夜赶路出去的道理,努老头问到底是什么急事,连年都不过了?女儿呢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看向女婿,像是在看他脸色说话。

努老头一下子就怒了,当着他的面儿就敢这样使唤自己女儿,嫁过去的那些年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呢!他当即把门一摔,说了句“就是天塌下来了,也给我过完年再说”,就头也不会地出门去河对岸杀牛去了。

但是努老头这人也想得开:随便了,他们两夫妻的事情,没有女儿自己还没说就自己插手的道理,只要这个女婿不惹事、不连累自己不亏待女儿,管他什么路数呢。真想走自己也留不住,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的,还不是各过各的?

所以后来,这个年还是和和气气地过。

第二件事是邻居说给他听的。

就在全寨子的人都去起天地鼓祭拜厄莎女神的时候,女婿借了辆摩托车去了镇上一趟,也没说去干嘛,回来的时候兴冲冲的,还说要和他一起去给魔巴祭师敬酒。但是寨子里有规定,外人是不能随便参加这样庄重的仪式的。

努老头问:“你今天早上去镇上干嘛去了?”

女婿难得好脾气:“买点吃穿用的,我们住这,总不能白吃白住对吧?”

努老头信他就有鬼了,空口说大话也不打个草稿,明明是空手而归,真当老头子老眼昏花啦?不过,还是那句话,随便他们两口子在盘算些什么,几年到头团圆也就这一回,能忍则忍,好聚好散。

只是没想到,这年还没过完,事情就找上门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努老头找女婿喝酒找了老半天也不见人,但他也没往心里去。直到邻居醉醺醺跑过来说,他家的摩托车不见了,过来问问是不是努老头家的女婿骑走了。

努老头一听,不太对劲了,感觉要出事。

大概率是,偷车跑路。

再后来,又听说魔巴祭师家的疯女儿不见了,他就知道坏了,今天这整整一天,只有他家女婿出了寨子。果然,不多时,祭师就找上门来了。

姜亦一口气堵在胸口:“那你女儿呢?问她啊,到底把我妈带哪儿去了!”

怒老头叹了口气:“能问我早问了,就是……哎呀,算了,你们自己进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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