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撑着防潮垫坐起身。
手一撑,也没注意,就直接按在了于朗的手上。
于朗的手很细长也很温暖,手背的指节硌到她掌心时的触感非常清晰。
但这次姜亦的反应好像慢了一拍似的,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没说话,也没动。
正犹豫间,于朗的手轻轻一动,从她掌心滑出,又反过来包住她的手背。
“你……”姜亦开了口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什么?”于朗问,转过脸的时候呼吸扫到了她耳际。
那一刻的感觉非常微妙,好像身体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姜亦看见山壁上泛青的苔痕从积雪中探出头来,甚至闻到了丝丝缕缕的青草味。
再往远处看,山坳间古树如海,篝火的光温黄映射过去,一阵风过,点缀在崖间。
这阵风也吹到她的身边来,带来了山间凉夜寒气点点。
包着她的那只手却是温暖的。
修长有力,宽厚踏实。
掌心的温热从她的手背一直传达到整只手,整只手臂,乃至整颗心。恍惚间,姜亦听到他说:“手怎么那么冷。”
他这样说着,也就顺势握着,再没放开。
很奇怪的,姜亦也没挣。
于朗又说:“把另一只也给我。”
姜亦愣了一瞬,恰好听见营地中央传来了人语声,叽叽喳喳有些热闹。她转头去看,看到了一轮弯弯的月亮垂落在天边,一时间忘了搭理于朗。
“怎么,冻傻了?”于朗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醒醒。”
姜亦这才乍然回神,从天边收回视线。
她也忘了该答什么了,半晌才说了句:“那边好像挺热闹的,要不过去看看……”
细雪飘落在山间,扑朔迷离的高原湖泊浸透其中,烟波瀚渺水天一色,风景动人。
于朗笑而不语,身体微微凑下来,靠近她,看着她,眼睛里有光。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台岛。
程美儿一开始听到的鸣笛声,并不是120救护车的声音,而是119消防车紧急出动的声音。
两家发生火灾的酒吧浓烟滚滚,隔着老远都能看见火光。
“快下楼。”钟欣雅冲几人大喊,“火势不大,冲出去。”
而此时此刻,By Lake的老板还在高声歌唱,一首婉转情歌刚唱到高潮,不乏有人尖叫喝彩,没人关心钟欣雅在喊什么。
项阳边拥着程美儿和钟欣雅往楼下走,边吼:“着火了!赶快撤!”
肖老板一看情况不妙,第一个冲过火焰走廊,连滚带爬下了楼梯,一门心思朝酒吧大门冲。
但不知怎么的,走到楼梯底下的时候,突然一屁股坐下去,再没起来。
这里的酒吧格局都一样,一面临街一面临河,地上一层,地下一层。上层由舞台和围绕四周的VIP坐席组成,下层是吧台和沙发卡座。
层与层之间只有一条狭窄的楼梯通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
肖老板坐那堵住了通道,二楼的人就下不来,黑压压挤成一大片。
项阳一把抓住他衣领把他拉起来:“怎么了?”
肖老板扶着墙壁站起来,使劲朝着临河的窗户喊:“阿宝,我们阿宝不会游泳的啊!”
碰到墙上的手,发出滋滋烫裂的声响。
这室内的温度好像已经高到离谱。
钟欣雅一愣,转过头去看窗外,只见一个虚浮的影子在水面一闪而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阿宝是肖老板的宝贝女儿,正是花样年华亭亭玉立,他宝贝得不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落了水。但是窗户都装了防盗栏杆,他急也没用,压根出不去。
“快快快,去卫生间找湿毛巾。”
“完了,大门出不去了。”
程美儿顺着人群的视线看向一楼,那里,黑色的浓烟大量涌入,热浪汹涌,黑灰悬浮。
人群开始焦躁不安,你推我嚷。
钟欣雅正在查看窗户的不锈钢防盗栏杆,见情势不妙,连拖着两人急急往后退。要不然,怕是要被汹涌的人群挤个头破血流。
下一瞬,火舌自下朝上窜起,从地面直跃二楼吊灯,吊灯噼啪作响,闪烁着丝丝橙色火焰,诡异至极。像是有一条火龙在无形之中舔舐盘旋。
刺鼻的焦臭味四散,木质桌椅的干裂声渐次响起。
挣扎声中,传来男人惨叫的哭喊声。
循声望去,二楼的舞台已经被点燃,木质桌椅也燃气大火熊熊,挡在靠近楼梯的位置。有个男人被困在舞台边,拿纸巾捂着口鼻,剧烈咳嗽,一见这情景,立刻大哭:“救我,救救我!”
这种时候,每个人都自身难保,谁有余力救你呢?
钟欣雅扫快速去拿灭火器,边灭火边喊:“快出来!舞台灯就快撑不住了。”
话毕,头顶一阵黑灰抖落。
项阳和程美儿抬头,舞台灯摇摇晃晃,即将下坠。他俩立即拉了一把钟欣雅,三人一起退到楼梯口。
几乎就在同时,舞台灯连着火势一起砸落在地,火花四溅,热浪和浓烟再一次被掀起。
三人被烟呛得直咳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见四溅的火焰点燃了屋角的酒柜。
有人尖叫:“怎么办,出不去啊,二楼要炸了。”
救援迟迟未到,火势只增不减。
四面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有火舌疯狂撩动,头顶上悬挂的吊灯烧成火球。地板上也起了火,一堆堆跟火焰草似的。
所有人都想撤到楼下,人群越来越混乱,不断有人跌倒,场面极度失控。
混乱中,项阳被倒塌的柱子砸到脖子,后脖上烧得血肉模糊,头发掉了一大块,幸好酒吧老板扑过来为他挡了一下。
隔着倒塌的柱子望过去,酒吧老板身上已经有好几处着了火,从衣服上烧到肌肤上,头发上,手上脚上。
项阳连退几步,大叫:“在地上打滚,可以灭火!”
没有回应。
烧到后来,在火头掩映间,几乎看不到酒吧老板的人影轮廓了。
一条人命就这样轻易消失。
项阳这时才觉得手脚发软,无意间抬头,突然看到有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黑暗的角落里。
钟欣雅和程美儿也看到了,只见那女人穿着奇异,头颅焦黑,面目难辨,一双眼睛灰蒙蒙的,像是结了层蜘蛛网似的,没有一点光亮,满是死气。
那一瞬间,钟欣雅如陷冰窖,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拽紧。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被烟熏哑了,明明用了不少力,说出来的话却只剩下气声。
再然后,火焰骤然扩散开,如一张流动的火毯,把整个酒吧二楼都给裹盖上了。
霎时间,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尖叫声、推搡声都消失了,安静地像是世界末日。
程美儿意识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临河一侧的像蜘蛛网般碎裂开的玻璃窗户。